一幢洋樓立迎麵而來,陌生麵孔。
紅紅也不知道為什麼秋天裏忽然有了思鄉之意。這裏的秋有高粱大豆,有快要出穗的稻子,但沒有鱸魚沒有蓴菜,沒有多餘的詩情。
9月的陽光,亮到流眼淚。就這一點還像童年時的樣子。陽光它慷慨地照在鄉下孩子的身上,讓她骨賂健康發育。
屋前屋後沒有母親。這個在村上誰見了都點頭的老老太,此時應當出現在鏡頭裏了,連帶她一朵菊似的臉龐。
如果母親漂亮一點,她的人生是不是會好一點呢?如果她再溫柔一點,是不是人生就幸福一點呢?
這時一個老男人出現在眼前,紅紅在記憶裏巡了好幾遍,終於知道,應該喊他元寶爺爺。正宗隔壁鄰居,幾十年後由一個腹有人魚線的壯實人變成了猥瑣老頭。
60多歲的鄉村老頭,壯實得渾身都是勁,但風霜濃重,尤其是一張臉。也許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資一看的,現在更是醜得超出想象之外。如果來一個像方菲美女那樣的純粹的攝影藝術家,她一定為找到了最好的素材而尖叫。那滿臉的褶,有一個流行到爛的詞:不可複製。
元寶爺爺也有青春,當年家裏因為有一個長年病著的老母親,家徒四壁,老婆也找不到。但好歹有一個柴禾女看中了他,且春心蕩漾,愛慕不已他的一身膘,嫁給了他。
紅紅與玉兒一群小夥伴,在炎熱的暑假四處亂竄,不止一次躲貓貓到元寶家敞開大門的屋子裏,幾乎回回碰到這兩個人大晝天的滾在一起在打架。
玉兒膽小,回家告訴了她娘,她母親,一個外鄉人笑得格格格。後來全村的人誰都知道了元寶同誌一天要滾三回。他那個柴禾女迅速發育良好,裸露一嘴的牙齦肉都紅了。
元寶爺爺叉著腰站在那裏,向他打招呼他毫無時代感地表示看見紅紅這個大活人了。他的身後是壯闊的莊稼地。他是幾十年一貫的最好的莊稼手,方圓十裏數不出第二個比他對莊稼更有感情的莊稼漢了。水稻剛剛有抽穗的苗頭,個別性急的已經竄出了稻穗。河沿邊,絲瓜秧、茄子苗、辣椒棵子、韭菜、莧菜應有盡有。元寶爺爺以純粹莊稼漢的魅力獨立田間地頭。
媽媽總算回來了,遠遠的,隻見一個越發矮小,矮到以為眼花了,老嫗的影子與芝麻杆一樣高。走到跟前,能量卻大,抬頭看著紅紅,中氣很足。回來啦,好,好,好啊。搓搓手,跟著進屋。
大姑娘藍藍已經在忙著做午飯了。娘開始講金叔的故事,句與句不連,但順在一起卻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你金叔,這也算死得光榮了。
什麼時候變成紅紅的金叔了。而且這也不是戰爭年代啊,光榮個啥。
娘清了下嗓子說:你金叔三年前跌了個跟頭,跟鬥跌大了,屁股落的地,把大骨頭跌碎了。作了孽了,那個苦吃得,竇娥也沒這麼苦啊。不對啊,娘拿還是很亮的眼珠子看著紅紅說,應該是白毛女吧,可吃了老苦的。不過他命好,龍龍買了張床,可以升起來,讓人坐起來,又往下掉,睡下去,還有很多突突的東西,在背後搓來搓去,這邊搓搓那邊搓搓,幾千塊呢,還有一個洞,拉巴巴用的。真是稀奇。你說稀奇不,紅紅你見過不,你是城裏人了,你也沒見過吧。
三姑娘紅紅想見那個幹什麼呢?那東西就是能夠躺著拉稀拉尿紅紅也看不上它啊,送給健康的人它也是垃圾啊,瞧把眼淺的娘羨慕得。
龍龍的爹,你金叔有一個男工服侍,一個月3000元,一天24小時全交給他,這三年賺了多少啊,紅紅,你說輪到我的時候,會不會也要一個男工來照顧啊。最好不要請男工,但女的能有什麼力氣呢。病人都死沉死沉的。你瞧瞧你們,一個個隻知道帶孫子,孫子就是老子啊,哪個能夠跟他們爭寵呢,你說我老太太雖然老,也沒糊塗到那個份啊。
紅紅婆婆還沒做上,帶什麼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