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1 / 2)

春天剛在野蔥嶺駐足幾天,夏天就來了。夏天的野蔥嶺,山似乎變高了,天空變小了。三間小木屋掩在一片綠樹叢中。

野蔥嶺擁有了一個嬰兒,使得寂寞的野蔥嶺有了生氣,嬰兒每每啼哭,那聲音脆脆的、亮亮的,悠然地在山穀間回蕩。

野夫自從有了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久已懸浮著的心一下子便落下了。他聽著兒子的哭,望著兒子的笑,心裏便很充實。他再望眼前的山,眼前的樹,野蔥嶺的一切一下子離自己很近很親。白天沒事時,他就抱著兒子走出小木屋,站在陽光下,兒在他懷裏伊呀著。他嗅著從孩子身上散發出嬰兒那股說不清的氣息,讓他很溫馨也很滿足。他微醉的目光,穿過樹林的空隙,望著頭頂那方澄碧如洗的藍天,久久,入神入境地望著。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在做一場夢,一場溫馨又滋潤的夢。

格愣有時也走過來,抱一抱外孫,和野夫交流幾句。野夫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鄂倫春語言了。格愣以前無數次地問過野夫他們從哪裏來,野夫每次總是說,從很遠的地方。野夫每次這麼說時,目光就望著很遠很遠的天空。在格愣的印象裏,很遠的地方就是山外,那無垠的大平原上有成群的人,有成群的羊……野夫後來又告訴格愣和賓嘉自己是日本人,家在很遠很遠,海的那一邊。格愣和賓嘉從來沒聽說過山外麵還有個叫日本的國家。在鄂倫春人的眼裏,世界隻有兩個,那就是大山和平原。賓嘉晚上躺在野夫的懷裏,想象很遠的地方日本的模樣,她想到在大平原的集鎮上,用獸皮和獵物換回許多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地方。小時候,母親還在時,曾隨父親挑著山裏的東西,走出大興安嶺,山外的一切讓她看了既新鮮又陌生。她喜歡山外麵的一切,又害怕外麵的一切。她怕山外麵的那麼多人,她覺得那麼多的人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便覺得很不安全。她和野夫結婚,那時她就想,野夫會走掉的,回到外麵的大平原上去。那時她就想,要是野夫走,她會義無反顧地跟著走,可她害怕山外麵的一切。後來,她從野夫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令她欣慰的東西,從那眼神裏看出,野夫已經喜歡這裏了,也喜歡自己包括剛出生的兒子。有時她覺得野夫也像一個孩子,一種做了母親的那份博愛和親情在她胸懷裏慢慢滋生著。

川雄和知野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廣島。

川雄忘不掉在廣島的杏子,他無數次重溫著那間紗廠後麵紗頭堆裏和杏子的幽會。杏子顫抖的身子撲在他懷裏的那種感覺,還有杏子涼涼甜甜的嘴唇……這一切都令他終身難忘。

最後一次,川雄和杏子偎在山洞裏,聽著山洞叮叮吟吟的滴水聲,他和杏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有月光透過洞口灑進來,大地升騰起一片模糊的霧氣。他們透過洞口,望著眼前的世界,一時陶醉了。後來他們就一起跪下了,他望著眼前的杏子,一種巨大的憐愛複又湧上心頭,他顫抖著聲音說:“我們今晚就結婚吧。”他們朝洞口跪著,心裏默默地對愛情發誓。後來,他就把杏子抱起來,放到洞口那塊巨大的石頭上,他和杏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杏子狠狠地在他胸上咬了一口,他寬厚的胸膛上印出了杏子的齒印。那齒印永遠印刻在了他的胸前。每天晚上睡覺時,他都要撫摸著那個清晰的齒印,就像一次次在撫摸杏子俊秀的臉龐。他一想起杏子,心裏就有酸甜苦辣的東西在翻騰。他不知杏子現在會怎樣了,要是杏子被橫路老板抓回去……一想到這些,一股寒氣便湧遍全身,他不知道杏子離開他一個人將怎樣在廣島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