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 兒(3 / 3)

“媽媽。”丁丁也撲過去,母女三人抱成一團泣不成聲。李平一拳拳砸在牆壁上:“如果誰想要用那種卑鄙的手段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和他拚了。”

稍頃,他轉過身來,眼睛裏布滿血絲,嘴角一絲冷笑,他昂起頭看了母親一眼,冷靜地說道:“不過媽媽,假如您自己想幹什麼,沒人攔您,如果要我跟著您,沾您什麼光,那對不起了,我寧願貧窮,寧願苦死累死。我還要告訴您,這輩子,我隻有一個爸爸,也隻能有一個爸爸。”說罷含淚衝出去。

母親在心裏大聲呼道:“好兒子,我的好兒子,媽媽總算沒有白疼你,媽媽感謝你們……”

正月十五過後,大隊一個男青年被招工走了,引起了多少羨慕和嫉妒。

從小生活在城市裏的人,每天清晨,街道的廣播喇叭聲首先把你吵醒,接著是滿街吵鬧川流不息的人聲車聲。來到學校,四周圍除了老師同學,還有樓房庭院,出了校門,就是街道商店樹木花園,大街小巷。當夜幕降臨後,滿街燈火照亮了天空,家裏窗明幾淨。就是在深夜,大街也是一片燈火閃耀,也有隱約的樂聲傳來。你會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地習慣這樣的生活。而在農村,這一切都大不相同。天剛黑下來,人們匆匆回家關門睡覺。天幕下,隻有風聲和樹木的搖曳聲。偶爾出去,那廣袤寂靜中傳來幾聲狗吠,使人毛骨悚然。天上的星星好像離大地很近。假如是一個明亮的月夜,你在模糊中看清了周圍的一切,而稍遠一點的景物在朦朧之中又會增添一種不踏實,不確定的感覺。使人覺得要把自己藏起來才安全。如果是一個陰沉沉的夜晚,大地就這樣黑黑地沉默著,四周圍那黑色的霧靄一陣陣彌漫過來,嚇的人一動不敢動。稍有不慎,怕被那黑暗捕捉了去。久而久之,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這種機械性的日子,好像屬性有了改變,和牲口沒有什麼兩樣。沉重的勞動,使人沒有精力去尋找歡樂,也無處尋找歡樂,找不到也不想找一個知心朋友去傾吐心聲。疲於奔命,友誼倒成了多餘的東西,隻想把自己隔離起來,而生活中的種種艱難又會使人墜入無底深淵。漸漸地你會喪失了判斷事物的能力和標準,失去思維,喪失表達能力。

快開學了,丁丁急的像熱鍋裏的螞蟻。劉玲的母親給女兒沾了一疊鞋墊子,她一針一線地學著做開了,李丁知道,在這兒,她找不到同情和幫助了。開學那天,她躺在炕上裝起病來。

母親是鐵了心要供她讀書的,她知道,無論何時何地知識的重要性,兩個大孩子已經失去了學習機會,無論小女兒如何地不願意,都動搖不了她的這種思想。“好吧”母親摸了一下她並不發燒的額頭:“今天就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報名吧。”

裝病是不便吃飯的,好不容易等大家都上工走了,丁丁一骨碌爬起來,從鍋裏端出媽媽為她熱著的菜湯麵猛吃起來。吃罷飯,躺在溫溫的炕上,心裏不由的翻騰開了,為了給她湊學費,母親把碩果僅存的結婚時穿的一件列寧呢子外套賣了五元錢。雖說報名費也隻有三四元錢,可家裏還是拿不出來。整整一個寒假,為了不再上學,她和家裏人已經爭論過無數次了。不是她不想上學,隻是她不想讓家裏人這麼辛苦的供養自己,但無論多少理由,都說不過家人。

開學的第二天早上,她耷拉著腦袋,被姐姐領出了家門。去學校的那條長長的路上,姐姐一直牽著她的手,給她講了好多讓她愉快學習快樂成長的道理。她望著瘦弱而美麗的姐姐,心裏很難受,姐姐的好,哥哥的關愛和媽媽的嗬護,使得她每每想起心裏就隱隱作痛,一家人這樣的不易,可還是如此地疼愛她,滿足她,這怎能叫她不難受?

一樣的老師,一樣的同學,一樣的校園和教室,大家都活蹦亂跳,隻有她鬱鬱寡歡,孤獨而憂傷。

班主任宿舍裏那狼對姐姐千承萬諾著,姐姐對他則千恩萬謝著。她覺得姐姐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而那狼則表現出了太多的熱情和那種她從未發現過的殷勤。她不想看他們倆的表演,徑自到教室去了。

教室裏正在發新書本,幾個原來的班幹部每人懷抱一種書挨個給同學們發下來。大家還是坐原來的座位,她低頭又坐到那個傷心的老地方。一個假期,那個趙懷忠又胖了許多,他懷裏抱著一疊語文書,正沾著口水給大家發著,當他走到李丁麵前時,看也沒看她,蘸著口水吭哧了半天,才把一本新書放到她麵前,李丁惡心地看著那個有黑手印的濕地方。

大家在一片嗡嗡聲中坐了好久,好久,還不見老師來。一想到琅老師那張毫不掩飾的熱情的臉,那張巧如舌簧的嘴,她真想跑出去看看,也不知道姐姐走了沒有,他們倆在一起有那麼多的話要說嗎,真是的。

終於傳來了預備鈴聲,當又一次鈴響過後,班主任才出現在教室門口,他的表情算的上是神采奕奕的,他的步伐稱得上是雄壯矯健的,而他在四十五分鍾裏的講話更可謂是華彩篇章,他聲音洪亮吐字清晰口齒伶俐思維敏捷。她暗想,如果他是一個律師,世界上可能沒有他打不蠃的官司。

當天中午,母親和娟娟的對話是這樣的:

“名報了?”母親問道。

“報了。”女兒報完名順便去上工,弄的滿身塵土,她順手抄起小笤帚到門外掃完土,進來喝了口涼開水,喘了喘氣:“其實我覺得這個班主任還不錯,據他說,丁丁在班上顯得很孤僻,有一些傲慢,不大願意和一般的同學打交道,這就造成了一部分同學對她的不滿情緒。大家覺得她有一些特殊,目中無人,唉,”她歎了一口氣:“我想,這隻是他個人的看法而已,就我們那麼一個小小人兒,還扯什麼傲慢,可笑。”她挽起袖子準備幫媽媽點火做飯了。

母親在盆裏邊捏菜團子邊說道:“我真替這孩子捏一把汗呢,那麼小的年齡,就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

“是啊,她心思重,心裏有苦也不肯說,哎,真是苦了這孩子了。”女兒給鍋裏添上水,往灶膛塞上柴禾,劃了根火柴點燃了。火光照耀著她年輕美麗的麵龐,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琅同勇那熱情洋溢的麵孔,不覺臉上一陣熱烘烘的。幸虧背對著母親,她又趕緊往灶膛塞了幾把柴禾,濃煙冒了出來,母親忙說:“不急不急,慢慢燒火,菜團子還沒弄好呢。”

等母親把菜團全部弄好,放到蒸籠裏,搬過來放到鍋裏的時候,鍋裏的水早燒開了。

隻聽得娟娟若有所思的說道:“丁丁的班主任希望我抽空常去他那裏坐坐,以便能隨時了解丁丁在學校裏的情況……。”

“對對對,我們早該去和她的班主任交流交流了,既然人家這麼好,你抽空常去學校轉轉,興許,有我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這個孩子也不容易,上個學都這麼難。”

開學一個星期後的一個下午,琅老師交給李丁一個紙條,在回家的路上她打開看了,上麵寫著:“李娟你好,如果可能,下午請來學校一趟,琅同勇。”她的頭皮緊了一下,立即下意識的反省了開學幾天以來自己的表現,還算好,沒發生什麼事。自己上課認真聽講,按時完成作業。下課後,除了上廁所,一般不出教室門,坐在那兒看看書,或者和同學們閑聊幾句,無傷痛癢。現在她坐第二排,和那個壞蛋趙軍分開了,而班上新選的班幹部中除了那個零蛋大王落選外,其餘的幾個還算好,而自己又是夾著尾巴在做人,就連見了席林也不敢公然打招呼,隻是不易覺察地點一下頭而已,量他們也找不出什麼碴兒來。那麼,他找姐姐到底是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