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是說,關嶽的靜修毫無收獲,相反他的收獲很大。僅僅是回憶總結天塹之森的十年,關嶽就升華出一種新的感悟,即萬千凶獸氣質和特性所化的煞意。
不幸的是玄武人的修行方式,注定一個人的修為不在於感悟有多雜,而是在於感悟有多深。天塹之森的十年,絕對是印象深刻的十年,卻也是朝夕不保的十年。即使偶有所得,關嶽也沒有空隙穩固,煆練的隻是關嶽的生存能力和逃命手段(即:輕功和身法,要不然以關嶽原有的身份,精擅的是馬戰,輕功和身法隻是涉獵,其實差勁的很)。
隨著回憶總結,不覺已是數日過去。
關嶽從靜坐中醒來,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把各種領悟融於一爐,然後才有精進的可能。他取來紙筆,摒除雜念,先在腦海裏構思一番,確認無誤,接著選定角度,拿起盛墨的容器,狀似隨意地隨手一潑。
大量的墨汁落在潔白的紙上,形成大團的烏黑。隨即關嶽伏身猛力一吹,沉積在紙麵的墨汁擴散開去,亦有那墨汁成堆的地方受力一擊,先是濺起點點珠玉,繼而落下形成點點斑駁。緊接著關嶽就在紙上,以手醮墨,以指代筆,瞬間點點劃劃數百次。待到畫卷初成,關嶽這才拿起西大陸貫用的鵝毛筆,從容器中醮了些殘餘的墨汁,仔細勾勒起來。
眼見畫卷將成,關嶽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稍一猶豫,終覺靈光忽閃不易,即使因此而壞了整副畫卷,亦是再所不惜,於是再次醮墨,從新勾勒了一番。
前後約有半個時辰,畫卷終成;耗時雖然遠遠超出了關嶽的預期,但是效果卻是大好。關嶽滿意地點了點頭,提筆在邊角空白處寫道:
狂風忽起波濤湧,大浪驟現鬼神驚。
無邊殺意撲麵來,恰似陣列風歌起。
潮隨歌舞珠玉現,恍如箭出百獸奔。
軍陣乎?凜冽殺意!
百獸乎?凶頑難堪!
惜風乎?惜浪乎?天地自然!
關嶽署了姓名年月,棄筆大笑道:“昔日從軍自悟,改‘狂風’為‘腥風’。如今雖有不同,仍當以‘血海’為名,以全璧玉相對之意。”
不得不說,“水”之一物的可塑性極強,就如先賢所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若非如此,關嶽還真不一定能將不同的意境化為一體。
墨跡尚未盡幹,忽有敲門聲傳來,關嶽不悅地問道:“何事?”
“丘山閣下……”關嶽聞聲,居然是斯蒂戈德,連忙開門相迎,說道:“不意騎士閣下忽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丘山閣下的心情看起來相當不錯啊。”兩人見禮坐下,斯蒂戈德又道:“日前,我已將那些精靈移交給伊格爾大公。如今傳來消息,憑著這一分情麵,精靈族終於不再固執己見,同意和談。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專注於港口和海軍的建設。”
“唔,如此說來,訂購軍艦的預算很快就能完成嘍?”關嶽問道。
“正是!局勢由不得我們不快,相關情報顯示,普拉德帝國派遣密探,四處散布不利於我國的謠言。雖說有曼瑞泰姆父子作證,終有真相大白的時候,屆時一切謠言都會不攻自破。但是我們也不能任由情勢惡化,而且曼瑞泰姆父子已經在賽珀爾滯留多日,漸有去意,容不得我們再耽擱下去。這次我來,正是通知你早作準備。”
關嶽聞言,說道:“普拉德帝國既然散布謠言,肯定不會讓曼瑞泰姆輕易回到巴斯尼茲聯盟。為了安全起見,最好由我親自護送,然後順勢向巴斯尼茲聯盟訂購軍艦,一舉兩得。”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伊格爾大公的意見亦是如此。”斯蒂戈德同意關嶽的觀點,忽然注意到桌上畫卷,驚道:“噫,這是——”
“無聊之作……”關嶽說的輕巧,斯蒂戈德卻不這麼認為。
那畫上的事物初看十分簡單,半麵空白,半麵大海,除此之外就是幾行題字,別無它物。隻是畫法怪異,十分粗放,隻有那細微之處,偶爾才有與西大陸流行畫法類似的勾勒。
然而,整副畫兒帶給斯蒂戈德的感觀,卻是變了又變,驚了又驚。
首先是畫卷的取景,大海固然是大海,著重刻畫的卻是一個海浪。那巨浪濤天而起,欲落未落,偏偏又是迎麵壓來,珠玉飛濺中,威勢難當。
其次是畫卷的構圖,奇異之極。如果將那本該表示浪起潮動的線條和斑點,重新組合起來,隱約間似乎又是一支列陣以畢的軍隊。那飛濺的珠玉,也仿佛變成了撲天蓋地的箭矢,演繹著一首大風之歌。雖然這樣的場麵,這樣大範圍的使用弓弩,讓斯蒂戈德覺得有些不可思異,實在太過誇張,但是那場麵無疑令人十分神往。
再次仍然是畫卷的構圖,如果換個角度,或者說把那些線條和斑點換一種組合方式,又是另一番場麵,同樣恢弘萬分,氣象非凡。無數怪獸魔物奔騰而來,那波濤、那珠玉似乎又成了沙土飛揚的模樣,恍若狂風掩至、天災將臨一般。
三種影象溶於一體,不知是借了大海之威,還是借了萬獸之勢,凜然殺意中含凶帶煞,如同浪湧潮動一般,撲麵而來。三種不同的威勢化於一爐,令這怒濤之景,寒如冰,烈如火,動如風,當真是巧奪天工,妙手之作。
氣機牽引之下,斯蒂戈德但覺氣血沸騰,心馳神搖,不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眼見斯蒂戈德觀畫失神,關嶽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不過關嶽並沒有幹涉的想法。一則是畫卷中的意境,僅是泛泛之物,並沒有涉及太多的具體技巧,關嶽也不怕斯蒂戈德學了去。再則玄武人講究緣法,斯蒂戈德既然碰到,就是有緣。
至於斯蒂戈德能領悟多少,那就要看個人的悟性了。關嶽沒有拒絕,已經是仁至義盡,沒打算幫助,也幫助不了斯蒂戈德。
從某種程度上講,斯蒂戈德現在的情況,不亞於一次奇遇。畢竟達者為師,關嶽的武學修為實在是超出斯蒂戈德太多啦。毫不客氣地說,如果關嶽已經做古,斯蒂戈德麵前的畫卷,必將成為絕大多數人眼中的前輩遺作,武學至寶。如今關嶽尚且健在,但是畫卷中的意境至理卻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價值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