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那之後,她卻完全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了。似乎一直在隱隱牽拉著自己的某根弦,也在少年離去的刹那徹底崩斷,再也不會被雙子間的獨特親近感侵擾。但她的心裏卻陡然湧上一股說不出滋味的空空洞洞,仿佛被掏空了心肺,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與她相關,她也無須在意任何東西。
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在意。
當她的存在被抹殺,沒有人會記得她的時候,她還有什麼必要活下去呢?
當她回到熟悉的地方見到熟悉的人,卻隻能換來陌生與懷疑,這樣的結果她能承受嗎?
被所有遺忘,被世界遺棄……
隻因她未曾擁有過任何東西,她才會分外珍惜這些能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但如若將這些理由也從她身上剝離,連同這個他人施舍的名字……
那麼,她的結局將不言而喻。
恍惚中,她感到雙手的掌心一陣灼熱,兩眼迷蒙地看見隱約有兩個詭秘的圖案從神殿的穹頂上落下,卻正是發動煉池的那兩個關鍵法陣的圖案:分別代表了正反五行的五芒星法陣。
而於此同時,她也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努力著想要聽清對方的話語,但無奈那聲音就像蒙在一層厚布之後發出的一般,叫她完全無法辨別其模糊不清的音節。
她知道,這是她自己的原因——精神脆弱,意誌處於崩潰的邊緣。似乎是很短的時間,又似乎過了無比漫長的一生,周圍才徹底安靜下來。
死寂。真正的死寂,在這一片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地方。當然,除了她。
盡管用了最大的努力,但她最終還是慢慢地垂下眼簾,將一片渙散空洞的血紅掩蓋在深淵。
一個想法如閃電般劃過腦海:為什麼她要抗拒死亡呢?這才應該是她的歸宿啊。
最終的歸宿……
死亡的懷抱,其實是很溫暖的吧……
就像媽媽一樣。
任由生命流逝的她沒有機會得知,就在她慢慢放下心靈防線的期間,一把銀色十字的掛飾突然裂成碎片,發出清脆的響聲。那是銀發的清麗巫女在三年前送到她手上的靈媒,被她一直隨身放置。那時的他還調笑說,他可是連命都給她了,她總該相信他了吧。
驀地,一朵翻滾著黑氣的雲彩從她身上升騰而起,以極快的速度擴張其體積,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將整座宏偉的深淵神殿都籠罩其中。
沉寂了幾秒之後,地麵突然微弱地晃動起來,就連煉池的池麵也似乎在不停地顫抖,唯有高空的赤色星辰依舊燃燒。
但很快,這片死地的寂靜就被打破了。
先是神殿的宏偉穹頂,再是無數支撐殿頂的林立石柱,竟紛紛在一股莫名的強大吸力之下,生生地被拔離地麵,爾後便被那朵神秘黑雲中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氣吞噬、再也不見了蹤跡。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各式各樣發出燦爛光輝的靈媒在煉池的池麵上漂浮不定,似乎是其宿主殘存的意識在抗拒黑雲的吸引。在一番無用的抵抗之後,那些凝聚了各種能力和無邊怨氣的靈媒無一例外地,全都被吸進了墨色雲朵不停噴吐著的雲氣中。
如果現在的神無暗還能保持意識清醒,她就會真正明白這所謂的“神之眷族”或是“神詛之族”擁有的,究竟是什麼能力了——除了擁有自己生來會擁有的屬性能力之外,通過同族獻祭、徹底掠奪對方的一切。
吸收他人的能力。
浸泡在至親、同伴、敵人的鮮血中,奪取他人血繼能力。
但吸收能力的次數越多,所承受的詛咒之力也會相應增倍。因此神無一族的高層人員,一般都是先讓神侍接受數次獻祭,等到對方的詛咒快要完全發作的時候,再由自己接受獻祭。
在吸收了眾多靈媒之後,那朵黑雲仍舊沒有收斂力量,愈加狂烈暴躁地散出無窮黑暗氣息,連緊緊捆束著她的鎖鏈都響動不已。而她卻隻是卸去了全身的力道,生機全無地垂在血跡斑斑的刑架上。
將整個神殿都摧毀得差不多了,那團黑雲才似乎消停下來,緩緩地收斂體積,重新變為巴掌大小,慢悠悠地飄下,然後形體一閃,徑直地鑽進了她後腰處的印記中。
轟隆一聲,她原本幾乎快要靜止的思想突然完全停滯了一瞬。在下一個刹那,無數靈魂亂流湧入她的腦海,在意識之海深處席卷起一場毀滅性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