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山 第三十九章 深夜的腳步聲(1 / 2)

那身影在夜色中卻絲毫不顯得詭異,相反,竟還帶著一絲奇特的美感。影子初時很淡,像一縷青煙搖曳,慢慢地,隨著不斷變近,也變得清晰起來。

現在我已經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穿著長長的白色連衣裙,將背影顯得尤其纖細柔弱,阿娜多姿。她的頭發長長地披散在後麵,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斷舞動。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兒,麵對著遠處天與地相接的地方,說不出的寂寞蕭索。連四周的黑暗似乎也專門為她而存在,隻為將她的孤寂襯托出來。

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年輕女子終於把頭轉了一下,黑瀑似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她要把臉轉過來了,就要轉過來了。我的心在狂跳,一種窒息般的感覺扼住了我的喉嚨。

伴隨著心跳的還有龍頭滴水的聲音,很有節奏,詭異莫名,和我的心跳混淆在一處,“滴答,滴答,滴答……”冰冷的水從我的手上滑過去,一直涼到我的心裏。

我突然想起這樣一個傳說:在陰氣最重的午夜,千萬不能照鏡子,因為那是滯留在人間的靈魂通往陰界的唯一通道。現在我照了鏡子,接下來我將會遇見什麼?隱隱約約地,似乎傳來一聲幽遠的尖叫,那個女子的臉終於轉了過來。

我將會看見誰?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接下來又會發生些什麼?我逃得過,還是逃不過?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宿命。

我逃不掉的。隻要這是我的宿命,我就永遠也逃不掉。她早就在夢裏告訴過我了,不是嗎?

“來吧,過來。”她沒有發出聲音,她的唇形向我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意思。那是一張很美的臉,精雕細琢,毫無瑕疵,然而,卻從裏麵透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惡。這世上完美的東西,豈非本來就讓人感覺邪惡和恐怖?

然而,我最終沒有退縮,或者說,我的宿命讓我根本沒有退縮的可能。她仿佛帶著一種勾魂攝魄的強大魔力,讓我難以抗拒,忍不住一步步地朝她挪了過去。既然那是宿命,既然那已然無法逃避,不如索性上前,弄它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時候,我終於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一絲奇怪的想法就要破頭而出,卻又偏偏將它捕捉不住。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為什麼她的臉我會覺得這麼麵熟?我一定在哪裏見過她,一定。我苦苦思索著,頭腦越發昏昏沉沉的起來。

“想起來了嗎?”她突然笑了起來,用唇語對我說,“我們的確見過,而且在不久之後還會再見麵。”我使勁搖了搖頭,可惜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用著急,早晚會想起來的。”她的表情異常平和,根本看不出悲喜。“你是誰?究竟有什麼目的?你已經死了是不是?否則你怎麼會出現在鏡子裏?”我趴在鏡子邊上,絲毫不顧自己現在的表現以及問話其實多麼可笑。

“多了一個。”那年輕女子突然笑了。多了一個?我聽得渾身一震。這是我第二次接觸這句話。

第一次接觸這句話是在衛青家裏,那塊劉銘留下的木牌上,淩亂的字跡勾畫出歪歪斜斜的四個字:多了一個。好像在嘲弄什麼,又像在急切地向我們傳達著什麼。

“為什麼多了一個?多了一個什麼?你究竟是誰?”我忍不住大喊出來。“再等等,你會明白的。”她的笑意更濃了,我卻從那笑容裏看到了另外一層更加深邃的意思。那是一種宿命的無奈和掙紮的無力相互交織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不知是哪來的膽量,我猛地撲在鏡子上,把手伸了出去。然而鏡子果然還是鏡子,我和她始終隔著遙遠的時空,相互觸摸不著。“最起碼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我大喊。

“你會知道的,很快。”女子微笑著,身影仿佛水波紋般一波一波地蕩漾開去,隻片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黑暗中,鏡子裏的影像隻能勉強分辨出一個大概的輪廓,那是一張驚愕的臉,那是我自己的臉。

一定是在做夢。對,一定是做夢。閉上眼睛,等醒過來,一切就都結束了。我立刻閉上了眼睛。所以,我根本沒能看見,一條黑色的人影正從廁所裏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他的步子很輕,漂浮著,像是生怕被我覺察到。他的腳尖輕輕點在地上,後跟提了起來,整個腳背弓成了一個拱形。他的後背佝僂著,身體有些前傾,就像要探出去觸摸前麵的什麼東西,隻有這樣他才能保證平衡,不至於因為腳下的失衡而突然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