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蘇琦她們已經圍在電腦旁邊上網了。昨晚的那個噩夢對她們的生活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我沒開電腦,早早地就洗漱好,拿本書上床去了。然而盯著看了很久,腦子卻自始至終一片紛亂,根本一個字也沒能看得進去。耳邊聽著蘇琦唱歌的聲音,周童看電影的聲音,還有安慶平不停敲擊鍵盤的聲音,心裏一時覺得很亂。
說實話,有時候我真的非常羨慕她們幾個,羨慕她們可以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簡簡單單。我本是一個淡然的人,很多事情都可以根本不放在心上。但隻要有那麼一兩件真的放進去了,便是糾纏一生一世也不得解脫。
但有些事情即使糾纏一世,也未必就能尋到個解脫吧。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她的一生如此短暫,她最終又找到了什麼?還有曾毅暉的父親,他現在還在尋找,可這一切究竟又有什麼意義?這樣想著,心裏便忍不住悲愴起來。思緒仿佛一片又一片在夜空中遊蕩的浮萍,永遠也找不到根。
每到這時候,我就會感到一陣難以言述的失落和傷感。所有往事一瞬間全部壓抑在心上,那是生命中最難以承受的重量,無論是歡樂的還是痛苦的,它們逼得我無法呼吸。
我承認,在人前,我有些大大咧咧,愛鬧愛笑,仿佛永遠都不會缺少他人的關注。然而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當所有的偽裝層層褪去,我看見自己的內心,才知道原來它經過長期的壓抑和偽裝已經傷痕累累。但我卻絲毫不覺得難過,因為至少這樣,我還能夠感覺到自身的存在。即使自己那麼渺小。
我最怕的,始終還是那種虛無,那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飄飄蕩蕩懸浮半空沒有一絲著力點的空茫。
而每到夜深人靜,整個世界似乎都將我遺忘,仰望著漫無邊際的夜色,那種空茫更加明顯。我突然開始害怕,害怕自己其實並不存在。我妄圖抓住些什麼去對抗那種空茫,然而到最後,什麼是抓住的什麼是沒有抓住的都已經分不清楚。
胡思亂想著,腦子始終紛亂,也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終於,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聲音漸漸離我遙遠起來。
然而,等這些聲音漸漸遠去,另一個聲音卻從遠處慢慢逼近了過來。它說:“恩、氣、咩、摑、矣、阿、歐、係、喇、掐、樓……”我渾身激靈一下,從床上直直地坐了起來。
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了,夜光清冷地灑了一地。今晚,它果然又來了。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為什麼每到這個時候聲音就來了,為什麼它聽起來近得就像在耳邊,又為什麼我在這時候總是醒著的?我突然一顫,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種想法:那是因為,它本來就是說給我聽的!
我使勁掐了一下大腿,很疼,不是做夢。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側耳仔細聽,今晚的聲音沒有再像昨晚那樣飄渺,隻是音量依舊很小,似乎並不在臥室裏。
我披上一件衣服,下床,朝廁所走過去,尋找日光燈開關。“晃、呸、晴、默、哀、維、藏、虧、欺、以、此、故、窖、卯、倉、弄、咳、否、氣……”這一次,我清楚地判斷出,聲音居然是從廁所裏麵傳出來的。
夜晚的空氣很冷,窗戶沒有關,涼風一股一股地湧進來,寒氣襲人。我側頭往窗外望了一眼,天很晴朗,卻沒有星星,就連月光也出奇地黯淡。幾片形狀詭怪的黑雲慢慢地飄過來,不一會兒就將那黯淡的月光也籠罩住了,卻遲遲不願再移開。四周一片黑氣沉沉,黑暗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對於那些陰暗的角落,人們總是抱以恐懼的心情。因為那裏沒有光,沒有熱,沒有一切人類賴以生存的東西。所以,人類才總是那樣恐懼死亡。
現在是淩晨兩點二十四分,萬籟俱寂。我的手終於慢慢地摸到了日光燈的開關。“盆、尜、莽、夯、宰、死、夾、障、咩、擦、骨、嗆、否、屍……”那個聲音還在不停地自言自語。現在我已經清晰地分辨出,它和我隻隔著一扇木門的距離。
我將會看見什麼?一個麵容猙獰的女鬼?還是一個我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東西?
我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恐懼,我甚至清楚地知道我的雙腿在顫抖,我的身體軟綿綿地像漂浮在半空中,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然而,我不能後退。
我橫心咬牙,緊緊地攥住了掃把,另一隻手慢慢地按上了日光燈的開關。“啪嗒”,燈居然沒有亮。我的心立刻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