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西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曾毅暉歎了口氣,把內存卡裝在自己的手機上,開始播放錄音文件。
開始時裏麵很安靜,隻有偶爾幾聲“喀拉喀拉”的雜音。半晌,一個略顯老態的聲音問:“怎麼樣,放好了嗎?”我看見吳西的頭一下轉了過來,看向曾毅暉的手機,說:“是我父親的聲音?”曾毅暉隻瞥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就聽見裏麵隨後傳出肖東的聲音,說:“行了,可以開始錄了。”吳西的表情一瞬間就凝固了。
裏麵再一次安靜下來。當再有聲音時已經是十幾秒以後。這次還是吳西的父親先開口,說:“桃源的事情你都辦好了?”肖東馬上“嗯”了一聲,說:“您放心,我已經全都辦好了,錢我都打在了吳西的信用卡上。”
吳西的父親歎了口氣,說:“吳西是個很重感情的孩子,她要是知道我的肺癌已經到了晚期,估計她會瘋掉。”
肖東立刻說:“這個您完全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她。”我偷偷瞥了吳西一眼,隻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滿臉都是震驚。
“這公司裏麵的人都在勾心鬥角,吳西她呆不下去,我能留給她的也隻有這個。”吳西的父親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現在全公司我能信任的人隻剩你一個了。但這樣一來,吳西肯定會恨你一輩子,你不後悔嗎?”
肖東想了一會兒,說:“我不會的,我和您一樣愛吳西。如果說她對您的愛可以讓她終結自己的生命,那我相信她對我的恨也一定可以支撐她繼續活下去。”
接下來,聲音又沒有了。吳西的眼神又恢複到原先的空洞模樣,盯著大廳頂部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朝曾毅暉的手機看了一眼,剛想問他是不是手機沒電了,就聽見又是一陣“喀拉喀拉”的聲響從手機裏傳了出來。原來剛才那段錄音已經結束,手機自動將錄音文件播放到了下一曲。
新的錄音開始,這一次是肖東的獨白。
肖東說:“吳西,我想你聽到這段錄音時我已經離開了。不過沒關係,我不怨你,能死在你手裏對我來說也算一種幸福。我知道,自始至終你都沒有真心愛過我,你隻是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一個人一種生活,然後自然而然地活下去。但我不同,我是那麼愛你,所以我實在無法容忍在你的心裏沒有我的位置。”
“我相信,現在你對我的感情不管是恨還是愧疚,你都永遠也忘不了我了。伯父的肝癌在檢查出來時就已經是晚期了,他知道自己死後你一定會被公司的那幫小人欺負,才和我一起演了那場戲。伯父說,他能留給你的隻有桃源,他活著的時候不允許別人玷汙它,死了也不會允許別人來糟踐它。所以我們把它賣給了旅遊公司,這樣你就可以時常來這裏看看了。最後,我們把賣得的錢存在了你的信用卡上,密碼就在我那串鑰匙的掛牌裏。”
“吳西,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恨不恨我,但我必須告訴你,我還是很愛你。其實來這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幹什麼了,但我真的一點都不怨你。這樣也好,我死了,你這一輩子就都忘不了我了。”
播放完畢,曾毅暉快步走過去,關閉了錄音文件。
“不!這不是真的!你們全都在騙我!”吳西突然抱著頭淚流滿麵。我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突然發現我們人類都是那麼可笑。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可我們偏偏妄想著它是虛幻。我們總是心存僥幸,然後奢望奇跡。我們總是倔強著不肯臣服於事實,偏還美其名曰“堅持”。
於是,有些事情,明明知道錯了,可我們偏偏拒絕去承認;有些感情,明明已經存在過,可我們偏偏拒絕去接受。人類,為什麼總是要這樣自欺欺人?
說實話,我很明白吳西此刻的感覺,那絕不是用後悔或者悲傷這樣簡單的詞語就能形容得出來的。
曾毅暉依舊不依不饒地盯著吳西,問:“現在你還覺得你做的都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