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永遠辜負的時光(1 / 2)

1990年的時候,他初中勉強算是畢了業,父親便想將他送到鄰縣的一所技工學校上學,花了不少錢才辦成。他實在是不願意去,他想留在家裏找個工作,或者擺個地攤兒賣服裝,這是他對家裏人說的想法。其實他是不想離開這個熟悉的環境,不想離開那些社會上的哥兒們。正是有了那些朋友,他的初中生活才那麼多姿多彩,別的同學想都不敢去想的事,他都很自豪地做著。

可是,嚴厲的父親早看穿了他的心思,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就連平時最疼他的母親,也是硬著心腸趕他離開。他一氣之下便扛著行李去了鄰縣,心想憑著自己在社會上混的經驗,在哪兒還不闖出點兒名堂來?技工學校在城北郊外,那裏有兩個建築群,一個是他的學校,另一個壁壘森然,是縣監獄。

進了學校後才發現,聚集在這裏的,都是像他一般十六七歲的少年,而且幾乎都是本地人,隻有他一個外來人,顯得形隻影單。那些專業課程他根本沒心思去學,中學以來,他從沒有像樣地聽過一節課。起初的時候他很規矩,不惹事不違規,實則他是在觀察著周圍,尋找那些可以談得來並能共同發展的朋友。很快,他周圍便聚了一群人,他的心仿佛找到了落點,生活不再孤寂無聊,是啊,要在這裏度過三年的時光,沒有朋友可是萬萬不行的。他們在校園裏橫行無忌,有時連老師都讓他們三分,那些平平靜靜的好學生更是退避三舍。周末的時候,他們會去城裏尋找刺激,在街上追逐漂亮的女孩,或者和一些瞅著不順眼的家夥大打出手。每天都呼嘯匆忙,他樂此不疲,終於又找回了當初的快感。

有時,他和兄弟們會到監獄外麵轉悠,看著裏麵光頭的犯人們放風,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很想知道那些人身上曾發生過怎樣的故事。機會終於來了,因為鄰近,監獄時常會讓一些表現好的犯人到學校來做報告,講他們失足的經曆,以警示這些初涉世的學生。每當那樣的時候,他都在禮堂的最前排聽得興奮異常。那些犯人的經曆都是曲折驚險,他的眼睛閃閃發亮。而對於犯人們的痛悔和決心,他卻直接過濾掉了。

那些夜裏,他躺在宿舍的床上,一遍一遍地回味著那些犯人的故事。在他的心中,那些經曆真是太精彩了,正是他想要的生活!有的人曾在黑道上叱吒風雲隻手遮天,有的人曾居於高位雄視天下,甚至他對那些人身上的刀傷都欽佩萬分。那時的他,想的卻是,能有過那樣輝煌的日子,就算在獄中住個十年二十年也是值得,也不枉活在世上一場。回想起自己以前引以為榮的那些事,他羞愧無比,和那些犯人們相比,簡直是小孩子的玩藝。

他決心調整目標,和犯人們的交流,讓他心中豪情萬丈。他把兄弟們召集在一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再不能這樣小打小鬧,再不能像街頭小混混小地痞那樣活下去了,要混就混得驚天動地。他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於是他們成立了一個所謂的少年黑幫,首先的目標就是要橫掃縣城裏的那些小地痞,把他們統一起來。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很難了。那一年中,他兩手並施,一方麵和城裏有名頭的人物套交情,一方麵和弟兄們以武力解決那些沒有背景的小混混。終於,他們的幫派初具規模,可也付出了代價,如今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也有十幾處,這是他一直引以為榮的。發展到一定程度,錢就成了問題,他們便在城裏的台球室遊戲廳附近轉悠,那裏是打架鬥毆的常發場所,遇見有打仗的,他們便挺身而出,強勢鎮壓,從中調和,並收取一定的費用。

當然,他也是派出所的常客,可每次都是有驚無險,畢竟,他們還是有尺度的,還不想早早地進監獄或者少管所。那些日子風光無限,常有一些人慕名前來投靠。有一個女生,是縣裏四中的高中生,很好的一個女生,偏偏就喜歡上了他。也是,那個年代,像他這樣在社會上能打架能吃得開的少年,有許多女孩子喜歡。可這個女生與別的女孩又不同,她聲稱要改變他。這讓他既可笑又可氣,便聽之任之。那女生不知哪根筋擺錯了位置,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常跟著他,像小尾巴一樣,也不給他講什麼大道理,隻是跟著他,直到跟得讓他心裏發煩。有時他會對她破口大罵:“賤丫頭,誰要你管,誰要你改變,你有點尊嚴好不好?”每次都說得那女生以手掩麵,哭泣而去。可第二天,又像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他身旁,常讓他哭笑不得。

他從沒喜歡過這個女孩,也許在他頭腦中還沒有戀愛的意識。有時隻是為了虛榮,才讓她跟在自己身邊。隻是,這女生的眼睛太大太亮,與那樣清澈的雙眼對視,他會沒來由地心裏發虛。真是見鬼,那麼多血腥的陣仗都經過了,還怕一個弱女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