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打算去告訴桑可爾王這件事情嗎?”
“沒錯。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因為,如果桑可爾沒有使用拓盧尬的根施展的咒術,說不定就是悠果人借著某些形式牽扯其中。
但是,最重要的是了解事情的真相。難道不是嗎?塔魯桑王子為什麼會遭人施咒?要是不查明這一點,我們就無從得知藏身在黑暗中的毒蛇尖牙瞄準的目標是什麼,難道不是嗎?”
修格製止了滔滔不絕講話快速的恰克慕。
“殿下,您所說的我都很清楚。可是,關於詛咒的事情,就是因為這樣,才像是躲藏在暗處無從抓起的滑溜毒蛇。每個人都沒有明白確實的不可疑證據。例如,我是說過這個戒指就是‘咒根’沒錯。”
修格把放在掌上的貝殼戒指轉了轉給恰克慕看。
“這樣子,現在這看起來就隻是個普通的貝殼戒指。所有人會認為毫無疑問的事實,就是塔魯桑王子對卡爾南王子投擲魚叉這件事情而已。”
修格望著恰克慕,平靜地說:
“桑可爾王室現在正處於嚴重的困境。如果我們找到了可以推翻王子企圖殺死王子這難以動搖的事實的合理說明,敵人一定會急著撲上來的。這樣或許就能幫助塔魯桑王子……可是,殿下。我不知道桑可爾王會不會如殿下所說的一樣,會企圖找出詛咒的真相。”
恰克慕緊皺眉頭。
“為什麼?”
“隻要能讓自己的王室變得毫無問題,身家幹幹淨淨,桑可爾王大概可以毫不在乎做出任何肮髒事吧。不論情況變得如何,這是沒有調查真相線索的詛咒。正因為如此,對處於絕望深淵中踉蹌的他來說,這可是上天恩賜的禮物——他一定會把這當成好運,把罪都推到我們頭上的。”
露出聞到不快味道般的皺眉表情,恰克慕從修格臉上移開視線,專注凝視著貝燈。然後,緩緩拉回視線,抬頭仰望修格。
“……我明白了。現在就先暫時不告訴國王吧。”
修格鬆了一口氣,放掉全身的力氣。不過,立刻又挺直身子。
因為恰克慕走到他身邊,用散發著嚴肅光芒的雙眼看著他。
“修格,我隻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我要你答應我,接下來,當你發覺到什麼陰謀的時候,絕對不會因為要保護我就對我隱瞞真相。千萬不要讓我既然知道陰謀的存在,卻隻能選擇眼睜睜看著有人送死。”
就像是遭人拿把白晃晃的出鞘短刀威脅,修格打了個冷顫。
政治,連人的同情都可以當工具使用。修格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這位太子的體內,卻有著宛如發亮玉石般的純潔。恰克慕太子正在對修格提出“要弄幹淨的理想才能保護住什麼嗎?”的質問。
“殿下,我向您發誓,我不會隱瞞您。”
最後,修格終於這麼回答。
3)操縱者與受操縱者
蹲坐在微暗岩屋中的男人,身體動了一下。突然從為了要保溫而卷在身上的一塊布的縫隙中探出的一張臉,正是受到卡魯秀島看島人接待過的客人。
他名叫葉多諾伊·拉斯古。雖然假裝成商人,其實身份是南方大陸上在長年戰亂中逐漸擴展勢力的達路休帝國的密使,是個前來和桑可爾王國統治下的群島看島人們進行接觸的男人。
花了將近兩年,讓那些看島人接受有利益的交易,彼此建立了信賴。要避開那些直通桑可爾王室的賢惠妻子的耳目與看島人建立關係,是不能鬆懈的工作,光是這樣就花了許多時間。
拉斯古的“與北方大陸結盟的桑可爾王國,沒指望會有更好地發展了。如果成為無限繁榮的南方達路休帝國的自治領,就可以與比現在更南方的大陸諸國開展通商通路。這樣一來,就能夠獲得比當桑可爾王室後盾拿到的財富來得更多的巨大財富”的說法,說服了那些看島人。
實際上,桑可爾的人們很清楚南方有多富足,也懼怕其強大的兵力。以前,南方大陸諸國林立,彼此互有敵意,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會向北方侵略。但是這幾年,這股均衡的力量已經瓦解了。
達路休帝國力超諸國強大起來,有如遭到海嘯吞噬一般,諸王國開始一個接著一個遭達路休帝國並吞。
特別是接近南方大陸的群島看島人們,已經開始懼怕遠比桑可爾帝國更強大的達路休帝國的陰影——拉斯古當然也對那些看島人說“不會以武力征服你們,而是讓你們成為自治領”之類的話。
達路休帝國的意圖,就是要在不浪費自己無力的情況下並吞桑可爾王國。目的是要從位於南方大陸的達路休帝國進攻北方大陸的時候,可以得到最接近的通道,也就是縱斷亞魯塔希海的航路。隻要打倒了統治這條航路上所有島嶼的桑可爾王國,達路休帝國就可以取得一條進攻北方大陸的方便通路。
雖然亞魯塔希海上的大小島嶼,是打倒桑可爾王室非得先克服的障礙,但要是能夠吸收他們,反而能架起一座橋。如果能統治這些島嶼,在一口氣攻入位於北方大陸的桑可爾王國的心髒部位,比起從遙遠的南方大陸千裏迢迢送本國的軍船團去打戰,這樣的效果好得多了。
對達路休帝國來說,天大的幸運是桑可爾王的弟弟由南大將軍病逝了。聲望崇高的由南,不僅獲得王國軍的敬重,同時看島人麾下的士兵們也很尊敬他。他可以說是將鬆散連接的群島統整為一的國防關鍵人物。隨著他病逝,群島在軍事上的關係也跟著開始鬆動。
達路休帝國在思考,要讓哪個看島人成為首領,讓他暗中統合所有看島人去對抗桑可爾王室。這是達路休帝國在侵略他國的時候,常常使用的手段。利用該國國內的不滿勢力,當成打倒統治中樞的力量。
於是在由南死後,立刻派遣拉斯古滲透看島人內部,讓他去摸索要讓誰當首領,要如何整合看島人。
可是,在觀察看島人的這段時間,拉斯古開始逐漸認為這個計劃是行不通的。他們的獨立心太強烈,根本不信任其他的看島人。而且,他們對現在桑可爾王室的做法,並沒有特別的不滿。他們最熱衷的,是自己要如何借著做生意獲得財富,並沒有想要改變桑可爾王室的企圖。
隻有一個人,卡魯秀島的看島人亞朵爾,是個一煽動就會得意忘形的野心家,但他沒有足以統合其他看島人的才幹,也不太能夠確認底下的士兵是否敬重他。拉斯古敏銳地感受到,出生於卡魯秀島的士兵,反而比較信賴還是個少年的塔魯桑王子。塔魯桑王子似乎有某些特質會讓士兵想起由南將軍,現在已經獲得了非常高的聲望。
再加上,亞朵爾的妻子是現任桑可爾王的長女卡莉娜公主。這位公主是個超越亞朵爾的精明人,有可能會直覺到丈夫有陰謀。差不多該對這個計劃死心了嗎……就在拉斯古這麼想的時候,一個料想不到的機會到來了。
(“納由古爾·來塔之眼”呀。所謂的天命,大概就是在說這種事吧。)
靈魂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變成就像個空容器的小女孩。於是,拉斯古可以自由使用那個身體。而且,因為小女孩遲早都會遭到沉入海中殺死的命運,所以不管動了些什麼手腳,都不會留下什麼麻煩。
拉斯古閉著雙眼,嘴唇浮現微笑。
到目前這個時候,計劃幾乎都如他所願進行著。雖然魚叉沒有叉準挺可惜的,不過讓人受那麼大的傷,剩下的不論如何都差不多了。真是意料之外的幸運,竟然能夠一口氣把手伸入王室的心髒……
拉斯古將詛咒的種子植入“納由古爾·來塔之眼”的同時,也先飛鴿傳書給達路休帝國的海軍。偵察船大概正在尋找桑可爾王國的航路,帝國海軍主力部隊應當也已經擺好陣勢,在桑可爾王國最南端的撒感群島附近待命。
殺死卡爾南王子,塔魯桑王子遭處以死刑的同時,讓看島人們起義,一鼓作氣毀滅桑可爾王國。雖然看島人們不見得全部都倒戈,但是隻要王族的領袖們死了,命令係統產生混亂,亞魯塔希海上的群島就隻不過是孤立的小島罷了。
隻要在他們做好所有準備之前,讓達路休帝國的海軍接連攻陷他們,帶著唯利是圖的機敏商人氣質的桑可爾人,就會領悟情勢不利,自己主動低頭服從了吧。
(隻有兩個兒子,桑可爾王真是倒黴呀。不過,要是兒子多了,大概又會內訌個沒完吧。)
拉斯古想起遙遠南方那現在已經不存在的祖國。想起明明是個曆史悠久的王國,卻因為皇子們不停內訌,最終終於遭到達路休帝國並吞的悠果王國。
(真諷刺呀。舍棄很久以前的祖國逃出來的家夥,竟然在這種邊境之地紮根,還延續著王國。)
拉斯古一麵想著剛剛一瞬間跟他互相凝視的年輕人的臉,一麵在心中低語。那年輕人端正的五官,毫無疑問是悠果人的模樣。不過,在漫長的曆史之中,祖先應該有跟其他民族混血吧。那個年輕人跟拉斯古這種原本的悠果人,呈現出來的氣質有些微差異。
(跟那個年輕人相比,太子不愧是太子,生了一張完全是悠果皇族的臉。)
拉斯古的腦海中浮現了透過咒根看見的恰克慕太子的長相。
一想到越過了悠長歲月,持續保住那個血統的悠果皇族的頑固,拉斯古就感到一陣作嘔。
(舒舒服服待在巢穴裏,靠人保護才能活下來,這些臉色蒼白的沒用蟲子。)
終歸就是身上流著那個因為一己之欲而毀滅國家的皇族之血的後裔。
悠果人瞧不起咒術師,把他們當成是借著詛咒別人來賺錢的汙穢者。
悠果人會思考“潔淨”與“汙穢”這些事情。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幹淨的“神聖者”就是皇帝,還有與皇帝有關的悠果皇族。貴族、平民等隨著身份階級的降低,越來越肮髒。甚至還認為平民如果看到皇族就會雙眼失明。
咒術師則是屬於“常理之外的人”。盡管是跟死亡關係密切的最汙穢者,卻也是擁有能力可以把靈魂從死亡深淵帶回來的人。人們視其為最汙穢但擁有強大能力的人,而將他們歸類為身分階級之外。因為施咒於人收取金錢的汙穢者而遭人畏懼與厭惡,則是連醫師都放棄的病人的最後依靠,這就是咒術師。
皇族與觀星博士代表神聖力量,永遠生活在光明之中。跟他們完全相反,咒術師不管怎麼救人,終究隻能當個汙穢者生活在黑暗之中。
這一點,達路休帝國的人們擁有相當利落的思考。一個人有用,或是沒用,重要的就隻有這個而已。達斯古反而是在達路休帝國統治他的故國之後,才可以進行發揮才能,逐漸開拓自己生活的世界。在達路休帝國,雖然感受不到什麼了不起的忠誠,能力卻能收到名副其實的精準評價,讓人非常愉快。
用桑可爾畫出來的圖開始順利流血了。鮮血一定會招致更多鮮血。一旦流血,就會宛如並列的馬匹一般,爭端開始接二連三出現,人越死越多。這種混亂,才是陰謀得逞的最好手段。
詛咒遭到識破雖是意料之外的失敗,不過還不到嚴重受挫的地步。“納由古爾·來塔之眼”的身體,現在依然是能隨他任意使用的容器。
拉斯古對自己的計劃毫無任何擔心。識破詛咒的年輕人似乎多少懂一點咒術,但是拿到“咒根”也無法“回咒”的生手,根本就不足畏懼。
除了因為要維護身體正常的最低限度時間才會回來之外。拉斯古的靈魂一直都待在“納由古爾·來塔之眼”的體內,觀察自己籌劃的陰謀如何發展。離開“納由古爾·來塔之眼”的身體的時候也沒有絲毫鬆懈,總是用心張起結界防止其他靈魂趁虛而入。
拉斯古將身體靠在岩壁上,麵帶微笑,再次讓靈魂朝著“納由古爾·來塔之眼”的內部飛去。
*
塔魯桑在投擲恐怖魚叉出去之後,像死了一樣連續睡了兩天。祭司們告訴國王,說這不是受傷帶來的影響。不管是搖晃還是拍打,毫無醒覺跡象的異常睡眠,讓人完全找不出原因。知道這異常睡眠是怎麼回事的,就隻有修格一個人。
發覺恰克慕在擔心,修格說道:
“如同身體要花時間讓傷口複原,遭邪惡意誌侵蝕的塔魯桑殿下的靈魂,應該也正在花時間複原帶來的傷害吧。”
各國的王侯還留在王宮中。因為桑可爾王向賓客們表示,他要在五天後的滿月之夜進行將“納由古爾·來塔之眼”送回大海的儀式,屆時也會舉辦所謂“送別之儀式”的大宴會,希望賓客們可以等到把所有的厄運去除之後再返國。
五天,實在是很微妙的天數。因為塔魯桑王子有可能會受到最重的刑罰“三日之法”。所謂的“三日之法”,就是桑可爾法律規定,凡是意圖殺害王族者,不論理由為何,都要在判刑之後三天內處死。
塔魯桑王子會醒來,經過審議最後獲得這樣的判決嗎?卡爾南王子的傷勢會如何?可能會造成桑可爾王室未來的權力分配巨大改變的這場大意外的結局,快的話也許在這五天之內就能見分曉。賓客們也望眼欲穿的等著塔魯桑王子醒來。
然後,在投擲恐怖魚叉出去之後的第三天早晨,塔魯桑終於醒了。
清醒過來的塔魯桑,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一臉愕然。
“這是怎麼回事?”
當他一想要掙脫皮製的粗綁帶,右肩就開始作痛,逼得他痛苦呻吟。他想自己好像受傷了,也有繃帶緊緊包裹纏繞的感覺。
臉往旁邊轉去,看到牆邊的士兵們以監視罪犯的態度站著。莫名其妙,自己是在做惡夢嗎?
“你們快解開這東西!在那裏發什麼呆!”
然而,士兵們隻是毛骨悚然般地彼此互看。
塔魯桑死命地思考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昨晚的宴會上,酒確實是喝多了一點。在那之後,自己是不是大鬧了一場?不對,應該不可能。他記得很清楚,他的確是回到自己房間了。他隱約想起自己思考過耶霞娜的事情,可是,完全沒有在那以後的記憶。
在自己房間睡覺……醒來之後受了傷,還遭到五花大綁。
“給我來個人說明!為什麼我會被綁在這裏?”
士兵們小聲地討論了些什麼,不久,一個人走出房外。
過了很久,走廊響起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塔魯桑感覺到頭上有開門的聲音,還有人走進來,充滿鬧哄哄的氣息。
父王,姐姐們、姑姑們,還有擔任看島人的姑丈們,一個又一個在床鋪旁邊排排站。最後,塔魯桑看到擔任審判紀錄的書記們現身,有種仿佛胸口遭到揪緊般的不安。每張臉都露出嚴厲的表情,盯著塔魯桑——過度的不安,使得塔魯桑都耳鳴了。
(這一定是夢。快醒來吧!感覺真不舒服……)
“塔魯桑。”
國王開口了。平常爽朗豪放的口吻絲毫不存在,而是冷如寒冰的聲音。
“接下來你說的字字句句,都會變成審判的參考。希望你謹慎發言。”
“……父親大人,請等一下。”
塔魯桑大叫。
“首先,請您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他看到眾人露出目瞪口呆般的表情。
“我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我一醒過來就在這裏了,所以……”
“閉嘴,塔魯桑。”
國王口吻嚴厲地說。眼中浮現“我真難以置信”的神色,但不久之後變成了輕蔑。
“你是想說你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嗎?”
冰冷的口氣,讓塔魯桑有種胃縮成一團般的恐懼。
“是的。我……我做了什麼嗎?是酒醉傷人嗎?”
姐姐們七嘴八舌吵雜起來。國王的臉因為憤怒而發白。
“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的男人。
我還以為你是勇敢知恥認罪,自願受到處罰才在等我們過來。什麼酒醉傷人?沒想到你居然想用一句不記得帶過自己的罪!”
塔魯桑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這麼大發雷霆。
“你是說你爛醉到都失去記憶了,還用魚叉攻擊兄長嗎!”
仿佛遭到天打雷劈般的大力撞擊,塔魯桑瞪大眼睛看著父親的臉。
(剛剛,父親大人在說什麼?我……我用魚叉攻擊兄長?)
這麼一說,他才發現沒看見卡爾南的身影。胸口深受壓迫,塔魯桑痛苦喘氣。
“我、我用魚叉,攻擊兄長?”
盡管全身發抖,國王還是終於擠出聲音說:
“你用‘恐怖魚叉’攻擊卡爾南!當著我們和所有賓客們的麵前!你根本就打算要殺死卡爾南,從魚叉到現在都還深深刺在牆壁裏沒辦法拔出來,就可以知道你的居心了。”
耳鳴開始出現“嗡……”的聲音。
“殺、殺……殺死兄長?我、我做了這種事?”
身體變得越來越冷。心跳聲咚咚地強烈響起,眼前暗了下來,周圍開始天旋地轉。塔魯桑拚命調整呼吸。
“你……要說你徹底不記得那件事嗎?”
國王怒火衝天,聲音沙啞地說。
“本來我是想聽你說你為什麼做出那種事才特地過來的,看來是白跑一趟了。”
塔魯桑看著父親與姐姐們的表情。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臉上浮現由衷擔心塔魯桑的表情的人,就是薩爾娜。
“父親大人,請您相信我!我不是因為內心卑鄙,所以才找借口的。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呀!”
國王緩緩搖頭。
“你真是個……丟臉的男人。”
薩爾娜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她本來想說“塔魯桑應該不是那種人”。雖然塔魯桑性子急躁,可是並不是個會嘴硬說忘記自己犯下什麼罪而企圖逃避的少年。眼前這情況看來,也許真的就是不記得。塔魯桑應該無法有這麼逼真的演技。薩爾娜的視線打從內心驚慌失措,仿佛糾纏人不放地看著她的塔魯桑雙眼移開。
“我不能因為這樣就原諒你。畢竟你是當著眾賓客麵前,明明白白對次任國王做出那種暴力行徑。這種情況……應該是不得不用‘三日之法’了吧。要是輕判弟弟叛逆兄長這種罪,將來會後患無窮的。”
父親這番話,讓人有種心髒都揪成一團的感覺,薩爾娜不由得喘氣起來。
國王親口把塔魯桑的處刑宣告講得這麼清楚果斷,使得在場的人們都說不出話來。塔魯桑的雙眼突然像是火焰消失一般,變得空洞無神。
“讓這個叛徒站好。首先,先去通知塔魯桑那些待在練兵廣場的衛兵這個裁決。”
遭到衛兵們從船上拉起來,雙手綁在背後的這段時間內,塔魯桑的臉上毫無表情。穿過微暗的長廊,壓赴王宮廣場的時候也是一個空殼子,隻是隨人拉扯而跟著行動。
(這是……一場夢。)
塔魯桑每走一步都搖搖晃晃,心不在焉看著通往散發白光的廣場出口逐漸靠近,同時用徹底麻痹的腦袋這麼想著。隻能想成是一場夢了。
廣場上,跟隨塔魯桑的衛兵已經全都集合了。
遭到國王近衛兵圍繞得他們,麵露不安佇立原地,但已看到國王率領的隊伍從王宮出來,立刻閉上嘴巴站得直挺挺的。
國王站上環視廣場的講台,命令衛兵們將塔魯桑送上講台。看到手被綁在背後的塔魯桑,塔魯桑直屬的衛兵們之間傳出壓抑不住的吵鬧。
他們所有人都是跟塔魯桑一起長大的人,或者是視塔魯桑為海上男兒加以培育的人,也就是塔魯桑的亞魯塔希·休黎“海之兄弟”。是一群由衷對豪爽又坦率的塔魯桑忠心耿耿的男人。
“各位塔魯桑的衛兵,我想你們也已經聽說了,塔魯桑做了什麼事情。這個人,曾經是我深愛的兒子,讓我期待不久後可以統整軍隊的兒子——可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因為憤怒而迷失自己,用魚叉攻擊兄長讓兄長身受重傷,還企圖以自己喝醉不記得這重大罪過來逃避責任!”
塔魯桑的衛兵們之間傳出喧嚷。
深知塔魯桑性情的他們,聽聞塔魯桑對卡爾南投擲魚叉的時候,全都亂了方寸。他們私下揣測,恐怕是塔魯桑被迫去做什麼讓自尊格外受創的事情才會那樣。可是,姑且不管投擲魚叉這回事,企圖用自己的爛醉為理由逃避這條罪,可就完全不像塔魯桑的行事風格。雖然性子急,但比什麼都痛恨這種卑鄙行徑。這一點,他們非常明白。
國王那滿是憤怒的粗厚聲音,宏亮響徹廣場。
“我在此宣布,今後除非出現推翻此人罪過的新事證,否則,由於此人是意圖殺害王位繼承人的叛徒,而且不承認自己罪過的卑劣之人,所以將剝奪身為我兒子的地位,以及桑可爾王國臣民的所有權利,並且處以‘三日之法’!”
原本鴉雀無聲的衛兵們,立刻響起大地轟鳴般的怒吼。
“我們的塔魯桑王子才不是那種卑鄙的男人!”
“陛下呀!請您重新再審理……”
衛兵們異口同聲地呐喊。
夥伴的聲音,痛擊塔魯桑的全身。這一瞬間,至今為止宛如白日夢的模糊光景,突然凝聚成一個清晰焦點。塔魯桑察覺到自己的衛兵們正打算蜂擁而上,像是被人澆了盆冷水在頭上,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倘若他們想在這裏救塔魯桑下來,就會變成反抗國王的行為——這樣他們也會受到處罰。塔魯桑深深吸一口氣,用幾乎要喊破喉嚨的聲音大吼:
“達路喀那(不準動)!”
一瞬間,聲音都消失了。衛兵們緊閉著嘴停止行動。
“達路喀那(不準動)”這個命令,是不管在什麼場合,都必須立刻聽從的命令。訓練已經滲入骨子裏的衛兵們,遵守塔魯桑命令的速度還快過思考的時間。
“……我們是亞魯塔希·休黎‘海之兄弟’呀。”
塔魯桑雖然覺得自己這樣胡籟的聲音聽起來遙遠得奇怪,但還是繼續說道:
“我並不是因為內心卑鄙才對父親大人找借口脫罪。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可是,既然父親大人以及姐姐們都說看見了……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不過看來,我除了相信確有其事之外,也無可奈何了。
我是對自己的父親桑可爾王宣誓效忠的人——我會遵守桑可爾王對我所下的裁決。”
(這是……一場夢。)
這個念頭再次浮現心中。眺望著沐浴在正午時刻白晃晃的陽光底下,沉默無語的士兵們的臉,塔魯桑再次模糊地想著,這場夢究竟何時才會醒呢。
*
宣告塔魯桑刑罰的那天晚上,卡魯秀島的看島人亞朵爾獨自一人在寢室喝酒,妻子卡莉娜公主夜深了也沒回來。大概還待在“花之亭”吧。鐵定是把男人趕走,隻有一群女人在那裏隨心所欲高談闊論。
望著手中冷冰冰的酒碗,亞朵爾想著卡莉娜那張利落倔強的臉。在他們兩人之間,確實存在對彼此的思念。雖然他們是為了要保持王室與塔魯秀島領主之間的關係才結婚的,不過亞朵爾感覺他們並不是那麼有名無實的夫妻,他認為卡莉娜也是這樣看待他的。
然而,結婚已經過了好一段時日,兩人之間依然存在絕對不可能填平的縫隙。阻擋兩人心心相印的那道冰冷縫隙。
真是不可意思。那麼聰慧的女人,為什麼會沒有察覺到呢。察覺到製造出這種縫隙,對王國來說有多麼危險。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因為珍惜桑可爾王室勝過丈夫,導致正在失去某種東西呢……
的確,至今為止,即使妻子發誓第一忠誠的對象是桑可爾王室,也不是多麼大的問題。因為桑可爾王室與看島人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桑可爾王室握有將許多小島整合成一個國家充分攜手合作的關鍵,那讓名為桑可爾的這個國家得以安定。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巨大的帝國從南方大陸的戰亂宛如雲雨般冒出,正朝著這裏逼近。達路休帝國的目的是不久後要越過亞魯塔希海,朝著北方大陸前進一事,亞朵爾心知肚明。
等到那時候,夾在南北大陸之間的桑可爾群島,命運會如何?
(明明知道吹來的風要往哪裏吹,聰慧的你,為什麼沒有察覺呢?)
從那些錢來做生意的商人們口中,亞朵爾始終感受到將會從富裕且勢力龐大的南方吹來可怕的暴風雨。如果弄錯船帆的方向,桑可爾的眾小島就要葬身海底了。
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那樣,隻能讓桑可爾王國這個船隊解體,再加入達路休帝國這個更大的船隊了。
達路休的語言和信仰都不一樣。但是,據說達路休是個以人有沒有用當作一切判斷基礎的國家。這樣的話,即使接受達路休統治,應該也不會比桑可爾王國統治下的現在糟糕到哪裏去吧。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亞朵爾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叫做桑可爾的國家,根本就毫無感情的事實。
其他的看島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當然是對自己的島才有強烈的感情。這種心情深深紮根在內心深處,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不過,身為桑可爾王國臣民的心情,跟這種愛島心一相比,就沒有那麼強烈了。
卡莉娜並不懂這一點。
有東西蒙蔽了聰慧卡莉娜的雙眼。那就是認為“桑可爾王國”對這片亞魯塔希海上的群島而言,是絕對不能失去的東西這樣的成見。
卡莉娜不知道對群島來說,統治者就算不是桑可爾王室也無所謂。不,是她不被允許產生這種念頭。桑可爾王室的女人們,生來就是為了讓王室存續下去,養育成人的唯一目的就在此。倘若認可這種想法,她的一切就會崩潰了。
遲早都會遭達路休帝國並吞的,到時候,卡莉娜會如何呢?得知身為丈夫的亞朵爾竟然背叛她……
(聰慧的卡莉娜呀,如果桑可爾王室消失了,你會怎樣呢?你會了解我的所作所為並非背叛,而是為了守護我們的生活才作出的最佳選擇嗎?)
酒喝著喝著,不知不覺中,已經迷迷糊糊的亞朵爾,聽到有人在呼喚的聲音,而突然睜大了眼。房間裏沒有半個人在,唯有晚風從敞開的窗戶咻咻的吹進房內。
他心想,是聽錯了吧,但當他正要閉上雙眼的時候,又再度聽到那個聲音了。
“亞朵爾大人……”
是從窗戶那邊傳來的。亞朵爾起身,拿起桌上的短劍,悄悄往窗戶走去。
往窗外窺視,亞朵爾嚇了一跳。
那裏站了個士兵,正以仿佛什麼都沒看見般的空洞雙眼看著亞朵爾。手指還纏繞著一根頭發,雖然亞朵爾應當沒有發現。
“你……有什麼事嗎?”
“亞朵爾大人,是我,葉多諾伊·拉斯古。”
亞朵爾瞪大雙眼。盡管很想說“你在胡扯什麼”,但那腔調聽來的確是屬於從南方來的客人——達路休帝國密使的。
“我借用這個士兵的身體,要來告訴您重要的事情。”
亞朵爾吞了吞口水。他是有聽說過葉多諾伊·拉斯古精通咒術,不過像這樣實際看到有人受到操縱,這還是第一次。
“在您夫人回來之前,我長話短說告訴您吧。我們達路休帝國的精銳船隊,已經抵達撒感群島的附近了。”
“你……你說什麼?”
“請您轉告其他看島人,就說‘該下定決心了’。
時機來了。一個王子把另一個王子傷成瀕死重傷,桑可爾王室現在正搖搖欲墜,這就是最好的機會。看島人們也都聚集在京城。請您展現您對我們的忠誠。
我們的兵力強大,撒感群島花個三天應該就能攻陷了。與其血流成河變成奴隸,不如展現對我們的忠誠,好獲得比現在更加富裕和更有權利的生活。”
亞朵爾臉色發白。
“請……請等一下。”
士兵的表情毫無變化,用拉斯古的聲音繼續說道:
“忠誠的證明,就是殺死卡爾南王子與桑可爾王。不是現在就要動手。根據桑可爾的法律,意圖殺害王族者應當要在三日內處死。等到塔魯桑王子遭到處刑之後,你再動手。
那兩個人的首級,就可以變成保障你們權利的證明。”
亞朵爾雖然張嘴,卻無法順利發誓。
“自己這群人的命,和卡爾南王子與桑可爾王的兩條命……要選哪一個,我認為是想都不用多想的。”
士兵連諷刺的意思都沒有,隻是聲音平淡地這麼說。
“我會看著你們的。不見得是用這個士兵的雙眼看,而是會用你們想象不到的眼睛,一直盯著你們。這一點,請千萬別忘記了。”
士兵將三個手指放在胸口,對達路休帝國敬禮之後,轉身離開。
亞朵爾滿頭冷汗佇立在窗邊,凝視著沉澱了花香味的黑暗。
以為還很遙遠的暴風雨,轉眼間已經逐漸籠罩自己。
殺死國王——在接下來的這幾天之內……頭顱內部一片麻痹,抓著窗框的手無法壓抑地開始顫抖。
4)承擔生命的時刻
看守監禁塔魯桑王子的岩牢的衛兵們,在即將迎接黎明之際,聽到有好幾個人走下石階的腳步聲,緊張地擺出架式。
一會兒後,出現的是由高舉火把的士兵陪同前來的薩爾娜公主。
“陛下說在行刑之前想要在私底下問一次塔魯桑王子。我們會負責把人帶去,請你們把塔魯桑王子拉出來。”
衛兵們雖然你看我,我看你的有所猶豫,但也不能違抗薩爾娜公主的話,隻好拿著劍進入岩牢,將塔魯桑王子的雙手用皮製綁帶綁在背後。
把腰部也套了繩子的塔魯桑王子從岩牢拉出來後,衛兵把連接那條繩子的兩條繩子交到薩爾娜公主帶來的士兵手中。
看到士兵們胸甲上的圖案,岩牢衛兵覺得很可疑,因為那個圖案是跟薩爾娜公主的衛兵所有,而非王國的近衛兵的東西。但是,他們連質疑這一點的時間都沒有,士兵們已經用機敏的動作催促塔魯桑王子開始移動。
從地牢出到中庭的邊緣,藍色黑暗中飄散著晨霧。眾人無言,一邊聞著在黎明開花的拉克休處的濃鬱香味,一邊橫跨越寬廣的庭院。
塔魯桑望著走在前頭的姐姐的背影,很想跟姐姐說說話。或許,這就是他跟薩爾娜交談的最後機會了。他難以忍受的是,盡管眾人都說他犯下那麼大的重罪,可是他自己卻沒用印象。
拚命思考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怎麼也沒個頭緒。隻能認為是時間跳脫了。自己真的有用魚叉攻擊兄長讓兄長受傷嗎?要是這樣,為何會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呢?
父親大人願意私底下聽他說話的這份關心他很高興,但不記得的事情他根本無法辯解。
邊想邊走的塔魯桑,花了很多時間才終於發現這群人正朝著與父王宮殿完全不同的方向前進。
國王居住的宮殿位於六角形的廣大中庭的北側。即使如此,他們現在正朝著東側前進。塔魯桑忍不住對快步走著的姐姐說道:
“……姐姐。”
薩爾娜回頭,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他們已經走到了賓客們停留的別館後方,古老的大倉庫那裏了。
薩爾娜確認旁邊沒有人影後,小聲地對衛兵說:
“拉薩路、諾休、卡諾魯、桑多路,非常謝謝你們。到這裏就可以了。”
薩爾娜直屬的衛兵們擔心地看著敬愛的公主。
“公主,您不重新考慮清楚嗎?”
名叫桑多路的年輕人小聲說道。
“我們是您的衛兵,即使是地獄也願意跟隨您去。有這種誌願的人應該很多,塔魯桑王子殿下的衛兵一定也是這麼想的。靠我們要去搶船的話……”
薩爾娜微笑搖頭。
“謝謝你。不過,我不能這麼做。這樣的話,會破壞王室的牽絆的。我們不是叛亂,隻是消失。要違反王國法律活下去,就隻有這條路了。”
薩爾娜一一握了握由衷向她效忠的四名衛兵的手,帶著感謝向他們道別。她留下了一封懇求信給姐姐們,希望不要因為衛兵協助她的計劃就加以責怪。因為他們是她的衛兵,收到命令就隻能照辦,用不著拿重罪控告他們。
一邊讓薩爾娜解開綁帶,塔魯桑一邊茫然地望著姐姐。
“……姐姐,萬萬不可。”
塔魯桑以像是硬擠出來的聲音說道。
“不能為了我而犧牲姐姐。”
“已經太遲了。”
薩爾娜斬釘截鐵地說。
“我把你從牢裏帶出來,這是個無法抹滅的事實。我也好,你也好,都已經不能回頭了……好了,我們走吧。”
塔魯桑仰望爬滿常春藤的古老倉庫,皺起眉頭。
“……走去哪裏?”
薩爾娜迅速和衛兵們揮手後,打開纏著常春藤的倉庫大門。接著,牽起弟弟的手,消失在彌漫黴味的黑暗中。
*
察覺到塔魯桑是遭人施咒後,修格就提高警戒防止恰克慕遭受咒術招式的傷害。甚至還要求晚上要睡在恰克慕寢室的門口旁邊以保護恰克慕。所謂的咒術,是無從得知使用時會以何種形式出現的。不管怎麼提高警戒,也沒有警戒過頭這回事。
修格從淺眠中醒來。一麵在微暗中凝視尋找驚醒自己的東西,一麵把長刀拿近身子。確實是聽到了某種聲音。就在他打算叫喚在門外待命的衛兵時,恰克慕從床上起身,也有拿起長刀的感覺。
“……修格。”
“遵命。我去叫衛兵。”
這個時候,深處牆壁的一角崩落,滾出了兩個人影。修格發現到那人影是何人,差點說出來的話硬是吞了回去,打消叫喚衛兵的念頭。
“……薩爾娜公主!”
恰克慕目瞪口呆,看著手牽手劇烈喘氣的薩爾娜與塔魯桑。
“恰克慕太子殿下,請您救救我們。”
毫不給恰克慕開口的時間,薩爾娜迅速爬在地上磕頭。背後的塔魯桑雖然也跪在地上,但從低著頭的動作可以感受到他的迷惘。
“求求您,請您想辦法救救我們的性命。”
恰克慕一時之間茫然望著薩爾娜等人,但是不久後就屈膝蹲下,把手輕輕放在薩爾娜肩上。薩爾娜的肩膀冷得讓人吃驚,而且微微顫抖。
“薩爾娜公主,請您抬起頭來。總之,請您先抬起頭,說明一下情況。”
薩爾娜抬頭,直直望著恰克慕。
“非常感謝您……給您添了這個天大的麻煩,我由衷感到抱歉。可是,我隻能想得到這麼一條能活下去的路了。”
薩爾娜以呢喃般的聲音繼續說著:
“如您所知,我的父親已經決定要以‘三日之法’處死塔魯桑。就是意圖造成王族死傷者要在三日內處決的桑可爾法律。我雖然不聽懇求家姐們救命直到半夜,結果她們還是不肯答應。
我也認為如果塔魯桑是真的企圖殺死或傷害家兄才投擲魚叉的話,那麼接受死刑也是沒辦法的。但是,塔魯桑堅稱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情。”
恰克慕迅速與修格互看一眼。
薩爾娜以為他們起疑,死命想要說服他們:
“我知道這難以置信。您不相信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我從這弟弟出生後就很清楚他的個性。雖然他性子急躁,有些地方克製不住,可是最痛恨的就是那種說不記得自己所作所為而企圖脫罪的卑劣行徑。我很清楚,他是個如果真的做了那種卑鄙事,就會主動選擇一死的男人。
所以,我選擇相信他。我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他會那樣做,不過,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對那件事沒有記憶的舍弟受到審判而被處死。”
低著頭的塔魯桑肩膀在發抖。
“我跟舍弟打算舍棄過往的一切。我們想要舍棄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活下去。請您讓我們偷偷藏在您的行李之中。然後,等到越過國界,再讓我們逃走。
恰克慕太子殿下是重要同盟國的王位繼承人,桑可爾王室絕對不會懷疑身為貴客的太子殿下,檢查您的行李的。
雖然我隻跟恰克慕太子殿下交談過短短幾句話,不過我想您會願意幫忙的。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們。”
修格走過來,以低沉但銳利的聲音說道:
“薩爾娜公主,您打算讓不信任在兩國之間萌芽嗎?”
“修格……”
修格凝視著開口說話的恰克慕。
“非常抱歉,請您容我發言。的確,薩爾娜公主說的沒錯,桑可爾王絕對不會檢查我們的行李。但是,王室的成員不可能沒有察覺到。薩爾娜公主與塔魯桑王子跟哪位賓客最為親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就是說,最後情況會變成恰克慕太子殿下必須背叛桑可爾王室的信任,而桑可爾王室成員盡管明知有問題也無法開口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