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睜開眼睛。熟悉的天花板裸露著一片灰白,橫在眼前;似乎有雨點打在窗玻璃上,劈啪亂響一陣,又消失了聲響;臥室裏的空氣有些濕熱,使人醒來更覺疲乏,無力動彈。我努力在分辨現實與幻夢之間的界限。
菲桐已不在床上,臥室的門虛掩著,寂寥一片。
“寶貝,出去了嗎?”我的聲音像在夢遊。
“嗯,我剛給秦悅琳遞過去兩套換洗的衣服,現在正在車上,馬上就回了。”公汽的喇叭聲從電話那頭清晰地傳來,“你睡醒了?餓了吧?”
“醒了——幾點了?”我問。
“都下午了呢,你可真能睡。看你正睡得香,我沒叫醒你。”菲桐笑著說。
“那你快回來,我去弄吃的去。”
“你就煮點米飯吧,我帶了點熟菜,晚上我們再好好吃點。”菲桐提議道。
“嗯,那我先掛了啊,我起來啦。”
我光著腳,踩在清涼的瓷磚上,走到臥室窗前,拉開窗簾,打開一扇玻璃窗,斜風夾著細雨絲,飛了進來。空氣濕潤而涼爽,有兩點豆大的雨滴砸在我的臉上,皮膚微微緊了緊,雨滴在上麵碎開。挺拔的大王椰子樹,樹頂簇生的陽剛的葉子,片片青翠欲滴,將她的綠盡情鋪張開來,那麼惹眼。人行道上,紫的傘花,藍的傘花,開在雨幕裏,襯在綠葉下,即便是素淡,也擎著一方喜悅而爽朗的情懷。
好久沒有一場清涼的雨了。
周日的盡頭,已經迫近在眼前;一場意外的事故和睡眠,幾乎洗磨了我實行計劃的熱情和意誌。我在心底減了又減,便隻剩下照相這一件事情可以坦然從容地去做,畢竟,相片的用途很寬泛,不見得隻為注冊之用,而且,還新添了照一張合影的打算,為這樣無比輕鬆的事情,增添了不少浪漫的情趣——誰會選擇這樣的雨天去和相愛的人合影呢?
我中了自己的陰謀秘計,卻還以勝利者自居。
吃過遲中飯,我們撐了一把小紫傘出門。偶爾吹來不大的風,撩起菲桐額前烏黑的發絲,樹葉刷刷地響起,潮濕的水泥馬路上,一小窪積雨熱鬧起來,濺起水花,鼓起半拉水泡,水泡膽怯地猶豫著,不知道要怎樣逃避路人的眼睛,正慌不擇路地躲閃,噗噗,消失了。在一家煙酒店的玻璃茶幾旁,有人穿著人字拖,晃著白亮的腳踝,不緊不慢地飲著茶;福彩投注站裏,仍然不缺幾條人影,一個四十左右的瘦臉男子,抓著一支鉛筆,坐在桌邊苦思慢寫,還有兩個大聲地在爭辯,什麼昨天大號今天肯定小號什麼什麼的。我們走下一個斜坡向左拐,經過了一片超市的門臉,就看到了那間照相館。它夾在了一家成人用品店和一家糕點店的中間,門麵不大,再平常不過的一間店鋪,但它獨特的“地理位置”讓我很是覺得滑稽,能窮形盡相地概括為一句話:人在食色之中,還得注重麵子問題。哈哈,想想,真好笑。
我們收了傘進去。曲尺形的櫃台中,一個女子背著身,拉長了身體,正在靠牆立著的貨架上翻找什麼物件;一個可愛的小娃娃坐在滑輪嬰兒椅裏麵,望著這個女人,嘴裏咿咿喔喔的,小小的身子很有勁地往前一頂一頂,顯出他(她)的活潑勁。真可愛的小家夥。
菲桐一看見這個小家夥,眼睛裏放出光芒來。照相的事情,並不顯得那麼急迫。
“你看哦,好好玩的小孩。”菲桐看著我,高興地笑著小聲對我說。我看見菲桐的笑臉,心裏一片暖洋洋的晴朗。
“照相嗎?”女店主已經轉過身,招呼顧客說。她的臉上並沒有“略施粉黛”,很平常的一張臉。
“照張登記照,立等可取的那種。”我說。
“十五塊。”她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架烏黑的相機。
“那合影照呢?”我連忙問。
“那看你們照多大尺寸的。”
“就是最平常的那種。”
“五寸吧。”菲桐補充了一句。
女店主有點疑惑不解地停頓了一下她閃爍不定的眼光,問:“五寸?”我和菲桐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在哪裏照?”這實在是一個很突兀的問題,因為這附加的合影,原本是源於我的心血來潮,菲桐的情緒,更多的是喜歡在這樣的細雨天,兩人飯後共著傘,一起散散步的心情。“先照登記照吧。”這個才更現實,更容易實行,我立即改變了一下事情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