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解剖課(2 / 3)

算上這次,我們一共來過3次屍庫,當然也有人三次重複過同樣的事。第一次是我們的室長,張同學。後兩次全是眼鏡凶。張賀堯還算魁梧,背著屍體除了他自己覺得很惡心外別人看著也沒啥太大感覺。李鋒就不同了,一米六多一點的小個子,上次背了個1米8多的中年男人,雖然經過了脫水處理重量輕了不少,可咋說也有個七,八十斤。整個屍體趴在他渺小的身體上,從遠處看跟本就看不到他,到像是那屍體自己在散步一般。所以隻要他抽到背屍體,我們一律要求走在前麵,這樣不僅可以眼不見心不怕,更可以免除我們袖手旁觀的自責。看他一個人吭哧吭哧的背著屍體,我們其實也有與心不忍的時候,可這屍體不比尋常物品可以幫忙抬一下。我想大家就算都內疚死了,也不會有人主動去幫忙的。

背屍體的人除了要穿上自己的白大衣之外,還要穿上專門為背屍人特意配置的類似雨衣的大衣,這樣屍體才不會弄髒衣服。我一邊咒罵這學校為啥不給每個實驗室配個專門運屍體的小車,一邊咬緊牙盡量不去呼吸,也盡量不去想身上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看前麵的趙翔笑的高興,我暗暗罵到,笑個毛,背的就是你!正說著,我忽然覺得背上的屍體右手動了一下,我隻覺得兩腿一軟,差點趴到地上。這回我背的是個年輕的女士,到不是我們起了色心,而是上回看過了男性屍體,這回要換了。正好池子旁邊就有個女性的屍體,也沒細看,圖個方便就順手撈過來了。她不會是剛才覺得我背她的時候眼睛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或者手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故意要嚇嚇我吧?都說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可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

心裏轉念間想了N多的事,從小到大的各種經曆。正當我準備豁出老臉不要了讓他們笑話我去也要把屍體扔下來看看再說畢竟小命要緊,的時候,趙翔忽然悄悄的趴在我耳邊說,“你背上的屍體剛才好像眨了眨眼...”

“真的?”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聯想到剛才她還動了一下,我更害怕了,不知不覺出了一頭的冷汗,“要不,要不...要不咱...”

“哈哈,逗你呢,看你那熊樣,剛才柏林故意搗了一下屍體的右手,讓你覺得她動了一下,你看把你嚇的!”張賀堯上次背屍體,我一直在旁邊講鬼故事,把他嚇的不輕。這回逮到機會,當然要好好的“報答”我。

“奶奶的敢嚇老子,我看你是活膩外了!這屍體老子不背了,這就扔給你,接著!”我假裝生氣,心裏卻放心了。其實我原沒有那麼膽小的,隻是聯係到開學以來發生的怪事,總覺得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一群人追打著向實驗室跑去,誰也沒注意隻剩下龐柏林一個人慢慢的在後麵走著,“奇怪,我明明動的是左手啊,怎麼張賀堯說我動了屍體的右手?是他記錯了...?”

終於到了實驗室,給屍體們剪頭發,擦澡是每次的必需的工作。頭發淩亂而枯燥,屍體僵硬僵硬的,我們感覺自己比桑拿浴池搓背小姐還要辛苦。洗刷完畢,每具屍體發得一塊上好的布料,據說既防潮又透氣,不過後來還是有一具屍體被解剖開的肚子裏長出了鬱鬱蔥蔥的綠黴。

整個學期的實驗刻安排就是五六個人麵對一整具屍體,將它的每個局部解剖出來,看個究竟。所以拿著專用的手術剪,解剖刀分解屍體就是我們今晚的工作。老師除了教學之外,對我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屍體貴呀!屍體難買到呀!”我們上解剖課的那段時間,鐵路上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故,解剖學教研組的老師們連夜出動,跟隨“嗚嗚”的救護車去搶購無人認領的屍體,回來時喜笑顏開,估計是頗有收獲。我們《局部解剖學》用過的屍體,會被老師仔細地骨肉分離,幹燥防腐處理,妥善保存,用於下一屆《係統解剖學》的教學。那種分解屍體的感覺,總是讓我想起著名的恐怖電影《德州鏈鋸殺人狂》來,隻是手裏的大電鋸換成了小巧的手術刀。

照例是老師先來示範,今天我們學的是腿部的解剖。老師在講桌上對著一具老年男性的屍體,如同庖丁解牛般的輕鬆,左手剪右手刀揮舞的風聲水起。似乎那並不是在幹一項如此血腥的事,倒好像是在完成某種藝術品。短短的十幾分鍾,整整一條大腿骨露了出來,旁邊放的是從腿上切下來的各式各樣的肌肉和筋腱。這位老師的快手是有名的,據說是從省醫退休下來的老醫生,以前做手術很有名的。記得剛開課的時候,大家很期待有忐忑的第一次走進解剖實驗室。台上站著的兩位老師首先吸引了我們:一位是一具完整的骷髏,我們真正的老師站在和骷髏對等的位置上,眉飛色舞,聲情並茂,偶爾長長的教鞭碰到了我們的骷髏老師,它也隨之搖擺起舞。

老師做完了,在講台上又講了幾句要點就走了。也難怪,想他60多歲的年齡,一到晚上就會精神不好吧?時不我待,我們立刻回到自己的實驗室開練。比起老師的嫻熟,我們簡直可以用野蠻來形容。中間周超宇同學因為一根跟腱太難切下,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惱羞成怒下居然直接用手拽了下來。讓我再一次體會到了光頭的人惡的狠這句話的真理性,心裏打定主意從此以後一定好好聽媽媽的話。由於才開始實際練習解剖沒多常時間,期間的過程自然是血腥無比,實不足向外人道哉...

趙翔這會到是安靜不少,像是對我們學校的骨頭藏品很感興趣,一直站在各種骨頭的標本前徘徊。說起骨頭,我們還沒見到屍體的時候,先見的就是它們。第一次來上課時老師就告訴我們人體共有206塊骨頭。第一次伸手去拿放在標本箱裏支離破碎的骨頭塊還真需要點勇氣。狠下心,一閉眼抓住了才發現,其實並沒有異常冰冷或者異常光滑的感覺,灰色的表麵泛著淡淡的光澤,骨頭不散發任何氣味,隻有心在怦怦地跳。第二次,第三次就馬上習慣了。好學生照著板磚一樣厚重的教科書,仔細查看每一個隆起和凹陷,眼睛湊得賊近,恨不得在平坦的部位也看出波瀾;我們這樣的“非”好學生們,則在驚異於生物界的造化,蝶骨(頭骨中的一塊)被我們一致評為最漂亮的骨頭,它是世界上的一切藝術品黯然失色;而脊柱骨作為戒指戴在手上,比藏飾更加神秘,比牛仔更加凶悍。怪不得老師有言在先,“偷竊骨頭,嚴懲不貸!”

解剖完,收拾好東西,關上電燈鎖上門窗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我注意到趙翔這一路上默不吭聲,完全不像他往日嘻嘻哈哈的作風,似乎是有什麼心事。我問他他也不說,隻說是屍體看多了有點反胃。我一想也是,我們才來那會哪天解剖課哪天一天不吃飯,經過這一段持續的抗性訓練,我們已經能麵對鐵灰或暗紅的人腦,偷偷地吃攜帶的早點了。

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學醫的人總是有潔癖的。白牆,白地,白床,白衣服,白帽子,白口罩……大多數人心目中,醫生和白色總是聯係在一起的。醫生的第一個職業病就是“潔癖”。洗手,不停地洗手,永遠地洗手。如果你不認識一個醫生,就不要吹噓自己洗手洗得很幹淨。醫生的手,沒有長的指甲,沒有汗毛,蒼白而黯淡。醫生的洗手,是神經質的。對我們這班學醫的人來說,雖不過亦不遠矣。我統計過,醫學生至少花了15個課時學習洗手,如果算上演習和實踐,15這個數字就要用月作單位。第一步,用肥皂洗,同時用小刷子仔細地刷,皮膚褶皺尤其不能放過,三遍;第二步,用碘酒擦,三遍,完成後都忘了自己是哪種顏色的人種了。第三步,塗滿酒精。三遍。有一個準則是:碰了任何東西的手都要被重新洗一次。於是,醫學生總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在醫學院以外的地方洗手,怎麼關水龍頭呢?關水龍頭的時候,手又被水龍頭弄髒了;打開水龍頭,再洗一次,可水龍頭總是要關的……這個問題比“雞生蛋,蛋生雞”還要費腦細胞。下次你遇到一個讓水龍頭流淚,浪費寶貴的水資源的人,請不要急著下結論,說不定他是被這個問題折磨得暈頭轉向了,沒留神就犯下了這破壞環境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