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詭秘的莫紮特(1 / 1)

10月2日,曾在網上發過有關陳宏寬10月1日晚在賀廳鋼琴音樂會的感想,看來當時“莫紮特/陳宏寬後遺征兆”已經初顯,茲錄於此。

迄今為止,陳宏寬在上海的每一場音樂會(如果沒有記錯,應該是總共四場)都激起了波瀾。這是他具有非凡藝術造詣的確鑿見證。至此,完全可以有把握地說,陳宏寬是繼傅聰之後一位真正具有個人風格和獨特風範的華人大鋼琴家。

這種個人性,在他昨天的莫紮特奏鳴曲詮釋中表露無疑。陰沉、內斂,甚至帶有一絲詭秘,於是,相信會有不少聽眾產生疑慮——這是“正宗的”莫紮特嗎?

有聽者認為,這是他強調了莫紮特音樂中的貝多芬氣質所致。筆者不敢苟同。盡管K.457是莫紮特最貝多芬式的作品,但陳宏寬卻並沒有強調C小調的“英雄性”,而是凸顯了音樂中潛在的宿命感和壓抑性,因此整體色調偏於暗灰。貝多芬直到晚年,才會偶而觸及這般的人生苦澀。

另一方麵,他顯然有意強化了莫紮特音樂中的“先鋒性”和“現代感”——在K.457的末樂章的開頭,我們聽到他手下的切分節奏處理幾乎消除了正常的律動感,乃至讓人產生錯覺——這不是主題,而是一個即興的引子,直到那個令人聯想起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三短一長”的音型響起,音樂似乎才進入正常軌道——隻是欲言又止,音樂在一個驚歎號上戛然懸置(必須感謝莫紮特的鬼斧神工)。

又如,K.533/494的第二樂章的中間段落,勾畫出一幅幽靈神怪的詭狀異形。這當然是莫紮特所有奏鳴曲中在和聲上最放肆大膽的片段,但有經驗的聽者幾乎從中聽到斯克裏亞賓或甚韋伯恩的回響,這卻是因為陳宏寬在節奏處理上刻意打破韻律、追求險筆所致。

如此處理,定招非議。但陳宏寬的用意也明白無誤,這是他的個人解讀,聽者讚同或是反對,這是另外一個問題。

就K.533/494而言,我個人覺得,陳宏寬的詮釋是我聽到過的最有意味、最有心理深度的處理。由於該曲的三個樂章創作時間前後不一,樂章的性格和立意相差也很大,因而對於演奏者而言,如何將三個樂章協調成一個具有心理連續感的統一體,那是一個相當富於挑戰的難題。第一樂章是一個不動聲色、思維迅疾的複調編織;第二樂章如上所述,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夢幻奇想。如何貫通這兩個看似“不搭界”的樂章,就看第三樂章的性格設置——而這恰恰是陳宏寬的匠心獨具之所在:這裏,“天真無邪”的主題被特意處理成控製的弱奏“半聲”——這是“八音盒”般的聲音幻覺,雖然甜蜜,但卻是“假象”,心理的維度由此被成倍加深。整個末樂章中,莫紮特特有的“帶淚的歡笑”,在陳的手下得到了透徹的展示。總括全曲,這首奏鳴曲通過陳的聲音塑造,變成了一次具有超驗意味的和精神穿透力的對人生境況的無言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