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蘭返鄉(2 / 3)

“總持大人的決心是隻死他一人,所以把我們留下來了。”

木蘭和賀廷玉策馬追趕沈光,但因為隔了兩個多小時,時間隔得太長了,結果沒能趕上。到達蜀崗這個山丘上時,馬太疲勞了,拒絕再往前走,木蘭二人隻能從鞍上下來,在月光沐浴之下,兩人默默地對視著。

當天晚上,沈光沒有穿著盔甲,隻穿一件輕便的官服。途中,他騎馬經過一家農戶,主人送了他一枝桃花,沈光拿著桃花,騎著白馬悠然自得地向前走去。

麥孟才與他並騎著馬,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總持大人,您的兩位副將折衝郎將今晚為什麼不一起同行?”

沈光似乎被桃花的芳香所陶醉,眯著眼睛若無其事地答道:

“迄今為止,他們二人為了朝廷征戰,仗打得太多了,總而言之,他們是河南討捕軍的生還者,其功績決非吾等可以媲美。”

“嗅,是嗎?他們是河南討捕軍呀?”

麥益才懂了。

“那位張大使也真是太可惜了,這三年之中,朝廷還沒有好好地論功行賞過一次呀,本來,他該是當大將軍的人物呢……”

麥孟才放低了聲音:

“說起來…那二位之中,個子矮一點的那個,是不是女的?”

沈光沒有馬上回答,隻是轉過頭來看著他。麥孟才撫摸著亡父遺傳給他的,看起來有點嚇人的黑髯,又對沈光說:

“你不想叫他們二人死,看起來你這個總持大人還真會照顧女人

“不,我一點兒也沒發覺這種事,因為我生來感覺遲鈍,可是

“奧?”

“與男女之別無關,隻是因為我們過去曾是好朋友。”

沈光淡淡地下了結論…至少麥益才是那麼感覺的。麥孟才不會去推測層次更深的一些事情。點頭說了一聲“是嗎?”就不再議論本蘭他們的事情了,在月光照亮的路上,二人騎著馬繼續往前走。沈光將手上那核桃花拋向夜空。樹枝緩慢地轉了幾圈,漸漸地消失在黑夜的深處。

III

“善戲馬,為天下之最。”《隋書-沈光傳》作此記載,甚至可以說沈光是天下第一馬術大師,以他的本事,若是身上沒有穿著甲胄,他的騎技可以猶如流雲般輕捷。

“總持大人,您不穿盔甲嗎?”

麥盂才問他。

“盔甲我已經穿出了!我想馬兒也是吧…’”

沈光豁達地笑了。沈光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將要死了,但是,在談吐之中沒有流露出悲壯的情緒,神態猶如到郊外去作一次春遊。沈光在馬上低聲吟道:

白馬飾金羈,

翩連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

吳興遊俠兒。

這是魏朝的曹植之作《白馬篇》。原本第四句詩是“幽並遊俠兒”,吳興是沈光的出生地點,他也許除了把自己當作隋朝的忠臣之外,更把自己比作一個遊俠。

名在壯士籍,

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

視死忽如歸。

沈光抬頭仰望晚春的夜空。在一片薄雲海洋裏,飄浮著一輪彎彎的月亮。月下的路上鋪著桃花的花瓣,芳香猶如美酒一般醉人心扉。沈光認為能死於如此美好的夜晚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是,對於死在他的刀刃之下的叛逆者來說,就該是一個詛咒的夜晚了吧。他們就這樣靠近了字文化及的陣營,等待錢傑放火。

不久,深夜的寂靜被打破了。宇文兄弟陣營之中人聲頂沸,夾雜著低沉的金屬聲,發出了一聲慘叫,叫聲停止後,陣營又再次恢複寂靜。

麥孟才的同誌錢傑計劃在敵陣放火,結果被捕,當場被砍掉首級。因此,對宇文兄弟來說,自然成了對沈光他們進行反擊的信號。然而,首先行動起來的卻是沈光他們。沈光判斷計劃已經敗露,所以,他指揮左右吉士兵,猛踢馬腹,衝進宇文兄弟的陣營。字文兄弟的軍隊仿佛波濤一般大亂了起來。

“是沈總持…向飛仙來啦廣

數千把火炬搖曳著火光,把沒穿盔甲的沈光身影映照得通明。

“一個人去陰間旅行太寂寞了,所以來叫宇文兄弟一起走。快和我沈光一起去吧!”

朗聲宣告之後,沈光拔出佩在腰上的寶劍。此時怒號響徹四方,叛逆者們的軍隊朝沈光殺來。

花香醉人的春夜,一瞬間變成了血腥彌漫的地方。長劍如同冬夜蒼白月光的結晶,沈光縱橫揮舞,掀起一股人血的旋風。敵人的頭頸被一劍削斷,刺穿頭顱,把握著矛的斷臂拋向夜空。鞍上的騎上沾滿鮮血掉落,把馬嚇得像瘋了似地衝進自己的陣地。火炬跌倒在地,沈光的官服被人血染成猶如盛開的深紅牡丹。

雖然沈光沒有穿著盔甲,但是敵人無法傷害他。所砍、刺殺、毆打,有的被沈光反擊回去,有的被他巧妙地躲開了,強烈的反擊飛濺出濃濃的血沫。繼沈光之後,麥孟才也衝進了敵陣,掄開大刀砍殺,再加上八百士兵橫衝直闖,左右舞動刀槍擊斃敵人,遍地都是打死的士兵。他們武藝高強,壓倒了叛軍。在噴出的血與火光之下,宇文化及的軍陣接二連三地被衝跨,其隊列潰亂,倒地的火炬燃上陣幕,火焰直衝夜空。沈光隻是單騎獨人,他突破混戰的陣營,躍人陣營的腹地。

說道者之一的元敏正好在那裏,倒黴的是沈先剛好認識他。

“逆賊,你在這呀!”

沈光的乘騎將前蹄抬得高高的,朝著元敏疾馳,隨著他的身形帶著黑暗和勁風,劍光一閃,猶如流星般襲來。元敏逃不過的唯一理由,就是根本沒有時間逃。元敏近似哀號地喘著粗氣,用自己的劍來抵擋沈光的一擊,二劍相觸,發出一聲????巨響,斷劍爆出的火花使人眼所見的視界都成了一片藍色,接著一瞬間,沈光的劍光刺穿了元敏的咽喉,鮮血噴向天空。

沈光並未回頭看落馬而死的元敏。人血猶如紅寶石般灑向四周,他躍馬深人敵陣,像割韭菜似地將武裝敵兵一片片地砍倒在地。已經染紅的官服,再次被人血病濕,發出黑色的亮光。

百聞不如一見,沈光的驍勇令叛逆者們感到一陣惡寒。宇文化及龜縮在十萬大軍的最裏麵,連粗氣都不敢出。送來的所有戰報報的都是本軍的損傷。宇文化及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衝著旁邊的弟弟亂喊:

“敵人不是隻有八百人嗎?我們有十萬人呀!即使一頂一百,要是還殲滅不了他們,那可就太丟人了!”

“住口!要是不滿意,哥哥你自己可以去打頭陣和沈總持決一雌雄啊!”

宇文智及反過來對他大吼。

宇文化及兄弟雖擁有十萬大軍,但並不顯得鎮定自若,兄弟二人臉色都顯得蒼白無神。相互對瞪的兄弟之間,此時忽然插進一個穿著盔甲的司馬德勘。

“丟人?丟人的就是你們兄弟在敵前爭吵的醜態,看啊!沈總持已經到這兒來啦!”

司馬德勘手指之處,本方軍陣已開始崩潰,刮來一股血腥味。刀刃激劇相碰的聲音、馬蹄辟地的響聲,在悲嗚之中,可以聽得見沈光要取宇文兄弟首級的吼聲。

宇文化及發出了慘叫,雖然,他自己以為自己是在使勁喊著“殺!”、但是其實和哭泣沒兩樣。司馬德俄拚命地喊著:

“他沒穿盔甲,快射!用弓或是用誇!”

“別跟他拚劍!跟他鬥創是贏不了的。從遠處雨點般地向它射箭!”

雖然司馬德勘下著命令,它自己卻調轉馬頭,躲在士兵們築成的人牆後麵。與此同時,弓、管朝著沈光齊射。一百多支箭劃破夜空飛射出去。弩利用發條上弦,可以把比弓發射的要大得多的箭射得更遠。沈光用長劍擊飛呼嘯而來的話。被砍斷的話閃著銀光掉落在地,堆積如山。不過,終於有一支箭射中了馬的脖子。馬晃了一下,就猶如柳村被風猛刮似地倒下了。叛逆者們發出歡呼聲跑了過來。可是,倒下的馬背上,馬鞍卻是空的。

原來沈光從快要倒地的馬上迅速地跳到別的馬上。就連知道“向飛仙”別名的人,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沈光將那匹馬原來的騎手搖落在地,他自己重新策馬衝殺向前。原本看起來並非多麼出色的馬,經沈光一駕馭,立刻猶如再生似地疾馳了起來,如風一般地配合騎手的技術。人的號叫夾雜在得意的馬嘶聲中,血的旋風快速地逼近宇文化及…

但是,有一名士兵在混亂中拚命將矛刺出,正好深深地刺人馬的側腹,與此同時三把弩一起發射,沈光的後背、右肩和左腋三處

中箭。馬用力往上一躍,又重重摔在地上。從馬鞍上被甩出來的沈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口吐鮮血,內髒可能已經受了重傷。接著又有六支箭從前後左右射在他的身上。沈光手持長劍,緩緩倒在地上。極度的寂靜又重新支配了夜晚,士兵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敢縮小了包圍沈光的圈子。

“死、死了嗎?”

在好奇心和恐怖感的夾擊之下,宇文化及走近沈光偷看了一眼,司馬德勘很不樂意似地往後退了一步。宇文化及咽了一口唾沫,從一個士兵手裏取過槍,就在他槍尖快要刺中沈光的頭部時忽然銀光閃動,槍身被削斷,從地上跳起來的沈光長劍一閃。劍尖劃向宇文化及的顏麵。

宇文化及大號聲叫向後倒去,大丞相的帽子飛了,從額頭上一條淡淡血痕中飛濺出數點鮮血,不過,沈光的生命力已經到了盡頭,他又再次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了。

沈光得年二十八歲,二十一歲開始從軍,參加征江之役,前後八年,他以隋朝屈指可數的驍將而聞名遐爾,一生未婚。

麥孟才也在亂軍之中戰死,人稱“剛烈有父風”,連死法都與其父極為相似。麥孟才身上有三十多處刀傷,他的屍體被敵兵的屍體所包圍,被他殺死的敵兵人數超過他身上刀傷的數字。

宇文化及更知沈光和麥孟才已死,但他仍然無法恢複冷靜。恐怖令其表情和聲音都怞搐著,以至手足痙攣,他大喊大叫了起來:

“這種地方連一天也不能再待了!趁為沈總持報仇的人沒來之前,趕緊走吧!”

沈光率領的八百名士兵全部戰死,沒有一個投降。而宇文化及陣營戰死的將士,包括元敏在內共有三千名。“沈總持一人殺死了一百人”的話語在軍中流傳,如果再加上傷者,恐怕數字還會增加四倍。沈光之死為世人所悼念.

“壯士聞之莫不落淚。”

史書上如此記載著。據傳說,江都城裏,許多婦女都為沈光之死而哭泣。

IV

宇文化及率領的十萬大軍,慌忙從江都出發,向洛陽轉移。他們擁立蕭皇後和偽帝,帶著江都官剩下的金銀財寶,分乘征來的一千多艘船隻,由大運河向北方進攻。賊將杜伏威雖然接到報信,但是不敢進行追擊,任其返回北方。反正,自會有群雄出來攔截宇文化及的歸路。杜伏威統治著中國大陸東南部的大片土地,正忙於統治區的民生。後來,他和平地降伏於唐朝,被封為吳王。

該年五月,唐王李淵得知揚帝之死,立即迫使恭帝讓位,在長安登基即位。年號為武德元年,成為後世所稱的唐高祖。同時贈與隋朝太上皇揚廣“楊帝”的溢號。此外,長子李建成了皇太子,次子李世民被封為秦王。李世民十九歲當了秦王,馬上率兵二萬從長安出發向西進攻,與群雄之一薛仁果指揮的三十萬大軍交戰,並將其殲滅。李世民十幾歲時起兵,二十幾歲統一天下,其壯麗的軍旅生涯由此開始。

宇文化及北上向洛陽進發,由於是亂世,大運河管理不善,堆積的泥沙和破損的船隻擋道,不久就無法繼續向前航行。無奈之下,隻好上岸,從附近農村搶來一些牛馬和車輛,從陸路繼續前進。在這期間,司馬德?奪取權力的陰謀敗露被斬。在他被殺前夕,司馬德勘衝著宇文化及叫道:

“究竟你為什麼要殺死那個昏君?”

據說宇文化及默不作答。宇文化及雖然在陰險毒辣的權力爭奪戰中取勝,但是,宇文化及在內心卻愈來愈心灰意冷了。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不如在死前過一過當皇帝的癮。”

宇文化及就為此理由毒死了秦王楊潔。這次的事與“江都之難”有所不同,是事先有準備的。字文化及馬上自己即任帝位,國家定

為“許”,年號定為“天壽”。其弟宇文智及被封為“齊王”,最可憐的還是楊浩,他被叛逆者所利用,在十六歲就被殺害。隻有伯母蕭皇後為他的死而悲哀,楊浩並非由自己的意願而即位,故被貶為“偽帝”。

這是唐朝武德元年九月發生的事情。

當時,宇文化及與群雄之一的勢力圈相接了,對方是“夏王”竇建德。他得知宇文化及即位,立即將幕僚找來,將此事告訴了他們。

“我旦然向隋朝豎起了叛旗,但是,宇文兄弟所做的壞事是罪無可赦的。我想擊毀這幫家夥,救出皇後她們,以仁義示天下,諸君意下如何?”

幕僚們對此表示讚同。竇建德一向不會無故殺戮敵兵將士,一對隋朝官員也實行寬容政策,因此,過去不少在隋朝任職的人都集聚在他的麾下。如果竇建德是為隋朝報仇,那麼,他們的良心也就可以得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