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衝動,但她心甘情願。
聽到趙禎賜酒給王安仁,常寧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酒中有毒!她居然不信哥哥,不信那個越來越難測的哥哥。王安仁有危險,可這危險,她說不出口。
酒到嘴邊時,她心中淒然中還帶分快意,她甚至希望,這杯酒是有毒的。
她不知道當年的雲之君是如何才在王安仁心中銘刻下難以磨滅的痕跡,她卻知道,無論如何來做,在王安仁心目中,隻有雲之君一人。她為王安仁而死,若能在他的記憶中留分清晰,她無怨無悔。
一隻手伸過來,拿過了酒杯。王安仁眼中也有分苦澀之意,道:“這酒不能喝。”
“為什麼不能喝?”常寧怔住,問的是王安仁剛才問的話。
王安仁端著酒杯,望著眼前的閻士良道:“這杯酒,本來是給閻大人喝的!”
閻士良臉色驟變,霍然站起,差點撞翻了凳子。他沒說什麼,可他的表情已告訴了所有人,他要說什麼!
閣外有寒光閃動。
王安仁還是端著酒杯,目光投遠,其中有了悲哀之意,“閻大人,請帶我去見聖上,我有話對他說。”
閻士良額頭汗水滴落,嗄聲道:“說什麼?”扭頭向外望去,隱有畏懼之意。
王安仁淡淡道:“我很久沒有和聖上閑聊了,他不會拒絕我的請求的。”拿著手中的那杯子,王安仁歎口氣道:“你若不帶我去,還是有人會帶的。你好好想想吧。”他言語很是平靜,可其中的決絕不容置疑。
閻士良看著王安仁手中的酒杯,渾身顫抖不停。
王安仁歎口氣,已到了閻士良的麵前,將手中的酒杯遞到他的唇邊。閻士良退後一步,終於道:“好,我帶你去聖上。”
王安仁笑笑,喃喃道:“其實我知道,聖上一直在等我的。”
閻士良故作沒有聽到,有些顫抖的走出文苑閣。王安仁跟在閻士良身後,常寧又在王安仁身後。常寧見閣外早有禁軍把守,以為這些人會攔阻,不想展昭見王安仁、閻士良出來,直如未見般。
隻是在王安仁等人過去後,展昭一擺手,眾禁軍跟在了王安仁的身後。
眾人默默前行,宮中燈火通明,照得眾人如夜間的幽靈般。
等到了帝宮前,宮人宮女見到這般陣仗,都是驚惶不安。可見閻士良領路,無人敢問究竟怎麼回事。
閻士良立在宮前,讓宮人入內通傳,不多時,曹皇後竟從宮中走了出來。常寧大是詫異,就見曹皇後望了眼閻士良,又轉望王安仁道:“王公子,聖上請你和閻士良進去一敘。”
王安仁笑笑,舉步入殿。常寧才待跟隨,卻被曹皇後一把拉住。
帝宮內,冷冷清清。趙禎孤獨的立在床榻前,背對著王安仁。床榻上,躺著張美人,雙眸微閉,似已熟睡。
趙禎望著床榻上的張美人,好像已經石雕木刻,聽到身後腳步聲停頓,也不轉身,冷漠道:“張美人死了。”他似是極力的壓製住悲傷,才能說出這平靜的幾句話。
王安仁望著那床榻上的女子,沉默無言。閻士良站在不遠處,渾身抖動得如風中落葉,眼中更是埋藏著深深的驚懼。
這平靜下麵到底是什麼驚濤駭浪,少有人猜得到。
“朕自幼就不自由,就算登基後,也不自由。”趙禎望著那床榻上的張美人,眼中有了深邃的痛楚,“以前有太後,後來有祖宗家法,再後又要門當戶對。朕喜歡王如煙,可她嫁給了別人。朕不想娶郭皇後,但她一直跟在朕的身邊。郭皇後去了,就是曹皇後,因為她是名門之女,文武百官都想朕娶她為後,就算範仲淹也不例外……”
嘴角滿是哂冷的笑,“朕要娶女人,總要征詢天下人的同意。因此張美人到現在還是個美人,連貴妃都不是。到現在,她去了,終於去了,你們是不是很開心?”霍然轉身,趙禎望著王安仁,眼中已滿是紅絲。
他就那麼的盯著王安仁,一字字道:“難道朕身為天子,大宋九五之尊,就不能為喜歡的人做點什麼嗎?”
王安仁臉色平靜,目光冷靜,他那一刻,靜得和冰一樣,“當然可以。”
趙禎似乎沒有意料王安仁這種答複,怔下才道:“她生前說怕群臣非議,怕朕為難,是以從來沒有向朕要過名份,可她如今去了,朕一定要給皇後的名份。誰都阻止不了朕!”他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還是盯著王安仁,似乎阻撓他立張美人為後的是王安仁。
王安仁並沒有回避,也無需回避。他這一次,甚至連話都不說。不是無話可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
“你知道張美人臨終前說了什麼?”趙禎突然陰森森問。
王安仁還是平靜依舊,說道:“她說什麼,和我有關嗎?”趙禎心傷,但王安仁看起來沒有半分同情。
趙禎驀地爆發,嘶聲叫道:“她說她沒有陷害你!王安仁,你怎麼解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臨死時,都說沒有陷害過你,你怎麼解釋?你們一直反對我立她為後,因此你和包拯就聯合起來陷害她,讓她至死還蒙受不白之冤,到現在……你滿意了?我不恨你一年前那麼對我,可是我恨你這麼騙我!”他喊的聲嘶力竭,脖頸上都青筋暴起,已失常態。
王安仁等趙禎喊完,這才冷冷道:“因此你就相信我是凶手?因此你讓閻士良找我入宮?張美人被下毒,你就準備用毒酒讓我喝,你準備還張美人一個公道?”
趙禎怔了下,向閻士良望去。閻士良大汗淋漓,神色慘白,仍舊不發一言。趙禎淒然道:“我的確想給你杯毒酒,我信張美人,可我沒有想過毒死你。閻士良……他想必知道朕的心意,因此才才毒,閻士良,你怎敢瞞著朕這麼做?”
閻士良“咕咚”跪倒,汗出如雨,以頭搶地,隻是道:“臣該死……臣該死!”
趙禎木然道:“你為何這麼做?”他像是問閻士良,又是像問王安仁。
王安仁道:“那你準備怎麼做?”見趙禎不語,王安仁眼中露出分厭惡之意,一字字道:“你是不是也準備像對付他義父閻文應一樣,將他賜死呢?”
趙禎一震,本是淒然的眼中露出分犀利的光芒,“你……說什麼?”
王安仁淡淡道:“當初你在無助的時候,有三個人一直站在你的身邊,一個是我,一個是郭皇後,一個就是閻文應。我王安仁自問從未對不起你趙禎,郭皇後也是一直深愛著你,閻文應若是九泉有知,想必也會這麼說的。”他不稱聖上,突稱趙禎,讓趙禎神色訝然,隱有憤怒,更多的卻是有些驚怖。
趙禎驚怖什麼?
王安仁又道:“我們在你有難的時候,都舍生忘死的跟在你身邊。我們那時不當你是皇帝,當你是朋友。我雖討厭閻文應,但今天我很想為他抱不平。皇儀門宮變後,你終掌大權,可你還覺得劉太後是你絆腳石,你恨不得她早死,可她偏偏不死……”
王安仁言語幽然,帶著說不出森冷之意,那溫暖如春的宮中驀地有種鬼氣森森。
就算那明亮的燭火,看起來都有些發青,耀得趙禎臉上鐵青。
“閻文應本是太後埋在你身邊的細作,用來監視你的舉動。但太後從未想到,先帝早有防備,閻文應還是忠於先帝,反倒不停的將太後的消息傳給你。於是你就命令閻文應悄悄的在太後的飲食中下了一種藥……”
“你住口!”趙禎驀地喝道,呼吸粗重,臉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