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邊緣一個叫做敦煌的沙洲大城裏,正看見黑夜中幾匹戰馬疾馳,三人三騎奔向一個跑在前麵的少年男孩。
三個同樣也很年輕的人都握著鋒利的長槍,獰笑著刺向前去,呼嘯的槍聲驚破了一夜的寂靜。
然而令騎士們沒想到的是,那個少年竟然又忽然轉過頭來,一雙灰色的眸子閃爍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森寒,忽然間少年騰身而起,一把抓住長槍,借著馬力另一隻手狠狠抽在騎士的臂肘,騎士一聲痛呼,長槍已被少年奪來。
少年從空中落下,長槍斜指地麵,目光斬霜截鐵,鋒利的長槍忽然跟少年的身軀融為一體,狠狠刺向了前方剛剛調轉馬頭的三個騎士,然而似乎馬兒都被這種赤裸裸的凜然殺意震懾,一份不敢動彈,那長槍竟就在黑夜中化為一條黑色的虯龍,狠狠刺進了騎士的胸膛!
“曹惟……你,你竟然敢殺沙洲王的兒子,你,你好大的……”另外一個騎士話剛剛說了一半,便已經說不出了,因為那條黑色的狂龍又動了,那麼瘋狂,連人帶馬刺穿了第三個騎士,槍鋒一轉,竟然連人帶馬斬成了兩段!
騎士再不敢多說,慌亂中撥馬便跑,那個被稱為曹惟的灰眸弱冠少年緩緩從騎士屍體上摘下弓,頭也沒抬,一箭便如流星般貫穿了最後一名騎士的咽喉。
“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能踩在我曹惟的臉上。”少年對著天空低喃,似乎沒有聽到背後傳來的陣陣馬蹄聲。
······
“你殺了沙洲王的兒子?那,你怎麼竟然沒死呢?”
“因為我爹是曹延惠,沙洲王的弟弟,隻可惜我是他沙陀小妾的兒子,長了一雙灰色的眸子,他能保我不死,我已經很開心了。”
沙洲的大牢裏,那個不知道為什麼被關進來的少年和曹惟交談著,曹惟看著那個少年,很認真的說:“他們因為我的眼睛,已經嘲笑了我二十年,我絕定不要再忍,沙陀不滿萬,滿萬天下無敵,我憑什麼要被他們按在地下,踩著臉?放心,你是我朋友,如果有人那麼欺負你,我幫你!”
當時的裴鳴聽了這話,忽然很想哭。
靈州城破的時候,他義父裴濟明知必死的時候他沒有哭;義父讓他出城搬救兵,護送他的袍澤都倒下的時候,看著他,目光中的含義隻是讓他遠走,再別回來的時候,他沒有哭;他搬救兵到大宋的營寨城牆之下,沒有一個人讓他進城,甚至張弓射他的時候,他沒有哭;他在大漠中迷路,被人當做奴隸賣到沙洲的時候,他更沒哭,他殺了奴隸主,被關在這裏一輩子都可能出不去的時候,他依舊沒哭。
隻是現在,他忽然很想哭,他忽然意識到,從他看到這個少年掙紮不甘的眼神開始,他不再孤獨。
很久以後的曹惟回想起那個時候,總是覺得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少年孤寂不甘的雙眼,就像看到了自己,迷迷糊糊就成了朋友。
後來的後來,聽說西邊夏州的兵馬打了進來,沙洲王投降了,再後來,夏州的王,那個叫元昊的人終究還是不放心,在清理了後患的時候,終於還是揮軍來了。
沙洲王很窩囊的死了,大牢被打開了,犯人們瘋狂的湧出,大街上到處可以見到撕扯著少女衣裙的野獸們,似乎沙洲的末日馬上就要到了。
“大哥,還不走!你要幹什麼?!”裴鳴在弓箭聲,投石聲,喊殺聲,和末日一般的沙洲城裏的狂笑聲中大聲對曹惟呼喊著。
“我要去見我爹最後一麵!”曹惟也大聲回應著,然而下一刻他便愣住了,因為他看見大街上那個像狗一樣趴在一個哭泣的少女身上的,就是他爹!
曹惟握住長槍的手不停地抖動,猛然一轉身,衝著裴鳴大喊著,“走!跟我走!”
於是搶了兩匹馬,奪了一馬鞍箭,偷去了回鶻人最珍貴的神弓,一路開弓,殺出了城外。
隻是曹惟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城下的帝王般的人物,輕輕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弓箭在掠過他的時候,忽然讓曹惟心中泛起無限寒意,無限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