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穎辛坐在茶寮裏,望著眼前一左一右分開的兩條路,思索。左邊的一條來自安京城,壬嶽欠了銀子閃身離去的身影還晃動在塵土裏;右邊的一條通往另一座城——容京。顯然,安京在七星奪寶之後成了分贓之地,而容京還是一片淨土。而且那裏有兩個人在等著他,一名滄塵,一名夜辛。
沉思。
壬嶽透露的消息,肯定了兩件事:第一,滄塵是知道《玉台取方》裏停魂香的用法的,不然他不會莫名其妙去參加采珠大會,他是轉世靈童,不會這麼不顧身份,他既然知道事出在寧蘇兩家,那麼去過了蘇家,他一定會去容京,去寧家。那麼,寧家的攝魂草便成了唯一線索。第二,所有的事,都與滄塵有關聯,肖姓人似乎也與滄塵有股關聯,這兩個人一個人手中有合歡草,另一個人為了攝魂,二者合一是殺人無形的毒藥。最為特殊的一點,是滄塵的身份,大藏天輪的傳人,離雲番皇室最近的人,且不問他此番東行的目的,隻是他這一個身份,就有自己非認識不可的理由,因為,隻有離雲番皇室最近的人,才知道另一位夜魂鬼曲傳人的下落。
隻是,這夜辛,是明知“故犯”,還是又犯了老毛病了呢?
梅穎辛不再多想,查看了壬嶽留下的包裹和那把精致的彈布爾琴,壬嶽不會送自己琴的,何況還是外姓人的東西。他叫住了送茶的小哥兒:“小二哥兒,你家可在安京城住?”
“是,公子,有什麼吩咐?”
“向你打聽,城裏有見過彈布爾琴麼?壬公子留下的包裹和琴之後,可還留下什麼口信麼?”
小哥兒答到:“沒了,除了那胭脂和馬錢,沒其他的了。不過這琴,我倒是見過。”
“在哪兒見過?”
“最近正門街上的天山族人手裏就拿著這樣的琴。”
“天山族?在正門街?做什麼?”
“公子您剛到安京吧,沒聽說七星奪寶那會兒出了位雲番的轉世靈童麼?這消息一出,一傳十十傳百,方圓百裏內大藏天輪信徒就將華雲莊前的正門街圍得車馬不通,天山族人善彈琴歌舞,手裏拿的就是這種琴,他們彈著曲子,坐在正門街前,我總打那經過,所以印象深。不過,今兒我出門時卻沒見到了天山族的人。”
“哦?”
“聽說,今兒是蘇小姐出閣,安京府疏通了正門街的秩序,都將他們遣散了。”
“哪個蘇小姐?蘇擎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麼?”
“是蘇擎蘇老爺的外甥女,生得十分漂亮,又得蘇老爺疼愛,蘇老爺家中子嗣稀少,而其妹家女兒四個,這個蘇小姐是二小姐,過繼給蘇老爺做幹女兒的,前幾日容京安氏來提親,大紅的喜隊從這裏經過,風光極了!”
“原來嫁的是容京的安氏。那轉世靈童現在還在蘇府內麼?”
“這就不太清楚了,隻是好像靈童一直都沒有現身,晌午有位天山族的長者從這裏經過,他說正門街已經感受不到靈童的氣息了,估計已經離開蘇府了。”
“據說大藏天輪的轉世靈童出生便帶著一股世間罕有的靈力,而開慧的智者能察覺到他的氣息而追隨保護他,你可記得那長者後來去了哪裏?”
“他坐了不久就往容京方向去了。”
“看來轉世靈童真的要去容京。那蘇小姐今兒出閣,儀仗對什麼時候從這裏經過?”
“你看,那不就是麼?正來了!”
梅穎辛隻瞧見遠遠一片紅彤彤,伴著喜樂,浩浩蕩蕩從遠處而來。開道的禮仗就有二十二人,各色錦繡紅綢喜服,配著幹淨年輕的麵孔。後麵是麵容清俊的武護八人,梅穎辛認的其中有一人是安慈修,他們在皇家宴會上見過。後麵的陪嫁的丫鬟,嬤嬤,四頂喜轎,接著是隨從,禮賓,各色嫁妝物件,錦箱帶彩,之後還有武護六人,鳳尾十六人,加上開道的儀衛,還有幾個僧侶似的俗外人,大大小小一共不下百個。熱鬧的氣氛引得茶寮裏的客人都不住觀望。梅穎辛瞧見幾個茶寮小哥兒口中所說的天山族人一路追隨在隊伍旁邊。心中明了彈布爾是個障眼法,隨即,一晃眼的功夫,這位梅家大少就搖身一變成了追著禮隊的異族信徒,他也放慢了步子,騎著追風,緩緩地趕了上去。和禮隊的眾人一同消失在容京官道入口的榆樹林裏。
榆樹苔衣綠,鬆花粉穗黃。
蘇家紅衣新嫁娘,看不出是何摸樣。
蘇家原籍川南,除了蘇擎,川南還出了一位聖人,蘇央,後來成了大藏天輪二十八位弟子之一。蘇央年輕時曾與蘇城會鄉的女兒蘇歡歡相戀,大藏天輪雲遊至川南,與蘇央暢談世間智慧,後邀蘇央去川北舊地請四部經書,回川南講法。蘇歡歡的父親自知天輪不世,又見蘇央得大藏點化,兩人難成眷屬,便為女兒訂了另一門親事,三月後成親。成親當日,蘇央已經成功取得經書,攜川北天輪僧人一同回到蘇城,正好遇上蘇歡歡的迎親隊伍,一佛一俗在緣起街相遇,本該擦身而過,從此永離,而蘇央卻邀眾僧侶攜經為蘇歡歡護道,僧眾十六位,以天聞喜樂章為禮隊護行,詩雲:“天樂本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莫道紅顏情癡處,相忘江湖不相聞。”後來蘇央真的成為大藏天輪的二十八弟子之一,而蘇歡歡據說一直生活在蘇城,安康喜樂,多子多福。後來僧侶護道便成了川南婚俗的一個習慣,為敬蘇央,而舍十六,按等級而成十四、十二、八、六、四,共五級,蘇擎是川南人,雖貴為安京城主,嫁女卻隻用了八數,著實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