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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後,京裏陸續有信來。

太叔永之的信往來最是頻繁,每每拆開一看,說的卻都是與曹惜緣有關之事。“不識深淺”,“不懂人事”,“不辨臉色”,“不諳世故”,凡是為官者的大忌,這曹惜緣算是落了個全,氣得太叔永之在信中直罵“不可教也”。諸如此類之信,韓卿每看一次便失笑一次——這兩人不就是活脫脫的歡喜冤家麼?好在曹惜緣靈慧,一年多□□下來進步神速,太叔永之信中的怨言也慢慢見少,但另一憂卻隱隱浮於字表:卿哥兒,我如此□□於他,是好是壞?

韓卿執信許久,頭一次落不下筆回信。

是呀,本是單純率性的少年郎,非給他安上一副玲瓏心竅……是好,是壞?

他左思右想,隨之自嘲:自己份內事還沒做完,又如何去替旁人苦惱。

不久前,西遼境內才有密報來,稱吳淄郡遇上地龍翻身。這吳淄郡乃西遼兩大糧倉之一,此番遭遇重災,最終倒黴的便是大梁邊境百姓。韓卿知曉當務之急便是加強邊境的守備。果不其然,夏至後,西遼終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動,小股駐兵越境滋擾之事,半月內竟達六次之多!幸而事先安排得當,百姓損失不重,但人心卻惶惶——久曆戰事的他們多少明白,此乃大戰序幕。

而眼看家園被毀的當地軍士,則難以抑製憤恨之情,甚而常有衝動者會未得將令便私自越境殺他西遼十幾個兵士。此等違反軍令之事,治軍甚嚴的周鷫抓住過幾次,欲按軍令處斬,卻總被韓卿硬壓了下去,隻將違令者拘押便算完。周鷫頗感不滿,他想軍令不嚴何以用兵?但屢次向韓卿進言卻都被擋回,最終氣得托病閉門不出。孫房齡去探望,還被扔了一酒壺。

“粗人就是粗人。”孫房齡笑歎,跨過地上的酒壺碎片來到周鷫床頭,“你隻懂沙場斬敵,卻不識朝堂風雲。”

周鷫聞言一怔,倏然撐床而起:“什麼意思?”

孫房齡冷冷道:“你想想吧,現今皇上龍體有恙,若有朝一日皇上殯天,照如今態勢,這天下誰與誰爭?若是不能在這皇位之爭前了結邊境之戰,你認為,太子能順利登基?”

“……”

“大將軍是想先穩定邊境局勢,好騰出手來對付九王爺。”

“那倒不如立刻發兵攻打西遼,豈不更快?”

孫房齡搖頭:“惟在大梁境內,方能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更重要的是……忻州隻是一個餌,是要將西遼大軍引入大梁這隻口袋的餌。”

周鷫愣住。

“隻要他們進來,我們就封上袋口,然後,前後夾擊。”

前後……?

那就得有兩支大軍!周鷫忽然一震!

難道說?!

想通的周鷫頓時將悶氣一掃而空,摸著胡碴嘿嘿笑起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他不打算再病了,他現在迫不及待等著開戰,因為他迫不及待想得到那已預知了的勝利。

——這一戰何止是為太子登基穩定局勢,隻怕為的其實是太子登基後數年甚至十幾年的安寧。

很快,如周鷫所願,兩國邊境的小隊互擾果然慢慢轉為一定規模的軍事衝突,但一整個夏天,誰也沒討得好處,勝負各半。

九月初四,大梁一支騎兵以區區四十人之隊,夜襲西遼邊境,成功拔掉對方五座哨所。從未敗得如此難看的西遼朝野聞訊震怒,三萬大軍很快兵壓大梁國境。

大戰已是迫在眉睫。

“好!”收到消息的周鷫拍案而起,興奮不已!

當此消息傳遍忻州後,憋了一個夏天的軍隊也開始亢奮,百姓卻在驚惶內遷。

韓卿每日站在城頭,看著無數的百姓拖家帶口湧出城門,從日出到日落,沒有間斷。短短十多日,忻州城便少了一半人口。曾經熱鬧一時的城鎮,以比複興時快上數倍的速度迅速冷清下去。

——戰爭,即便勝利的一方,也總會失去很多無法挽回的東西。

韓卿深諳這個道理。

但不管從哪方考慮,為大局,他又不得不盼望這一戰的盡快到來。

天下之安總是要用鮮血浸泡出來的,韓卿沉沉想:這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