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韓卿常迎等人打點好一切上路回京。
臨行之前曾義也來送行,倒沒怎麼熱絡,隻跟韓卿說了幾句平安的客套話,但私下裏悄悄塞給韓卿一封短信。上了馬車放下簾子,打開短信一瞧,韓卿忽然輕笑起來。
常迎伸長了脖子看完也笑出來,捅捅他胳臂:“說吧,你怎麼籠絡的人心?”
韓卿瞥他:“人心籠絡得來麼?你不用真心換,他會給你真心?”
常迎卻哼一聲:“說來也怪,那天你請他吃飯時說的那通褒揚話,若是旁人說,怎麼聽都是奉承走過場,可經你的嘴一說卻可以讓他對你的誠意深信不疑,如何做到的?”
鮮少在常迎麵前開口言語的曹惜顏這時卻噗哧一笑,掩唇輕道:“小候爺你不曉得,你見到的隻不過是臨門一腳而已,韓大哥之前做的那些才是最要緊的。韓大哥平日待人本來就誠懇,軍功、封賞韓大哥也都讓給他,這樣一來即便立場不同,他也不能不記得韓大哥的好吧?這是時日不夠,若韓大哥再與他相處半年,到時他倒戈歸入太子旗下也未為可知呀。”
常迎一愣:“沒想到……”
“沒想到?”她笑道:“這點道理小候爺怎麼會沒想到?”
“……我是說,沒想到曹小姐對政事似乎頗為精通……”
曹惜顏眸中一閃,收斂埋下頭去:“亂說一通,讓小候爺見笑了。”
常迎瞧著她的眼光卻頗為玩味。
曹惜緣最後一個看到那封短信,瞧過之後皺眉道:“難道一路真要受他們製約?”韓卿一指常迎:“問他!”常迎大笑:“卿哥兒你就愛把燙手山芋丟給我!”
說著他一掀簾子,衝馬夫吩咐道:“轉道蘭陵!”
那馬夫居然反問:“大人,不是回京嗎?”
“羅嗦什麼?本候爺有些私事要回府一趟,叫你轉道就轉道!”他臉上一沉,冷言道:“怎麼?憑本侯的身份還叫不動你?”
馬夫立刻哆哆嗦嗦的應了,趕馬改道。
一入蘭陵境內,常迎二話不說便換了趕車以及護衛的人,用上的都是蘭陵的親信;車馬照舊,停留不到半日便繼續上路。“走個路都要十幾雙眼睛瞧著咱們,九王爺也真是看得起我們呀。”常迎哼一聲,“他真以為南方像他的北山州那麼容易把弄?”
曹惜緣點頭道:“他倒是忘了南方是常家的天下。”
“——天下是大梁的天下!”曹惜顏突然插口,正色道:“大哥,你說錯話了。”
馬車內頓時一片沉默,常迎與韓卿交換一個眼色後嘿嘿樂了起來:這一行有趣了。
這一行又何止有趣。
行到汴州眾人在官棧休息,翌日起來忽然發現曹惜緣失了蹤跡,這下大驚,連官府都驚動了,派了大批的人去尋。偏偏晌午曹惜緣卻一個人喜滋滋的回來,直誇那“慕名已久”的汴州花魁如何貌美如花溫柔多情。“瞧,她還送了把郴州名扇給我……”說到一半才發現所有人都對他怒目相視,也夠遲鈍了。
曹惜顏連說慚愧,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韓卿倒是忍住了笑;常迎幹脆笑得前仰後合,他沒被曹惜緣氣著,卻被稀罕著了。他也是個浪蕩的主,碰到曹惜緣自然是大叫知音,結果兩人便一路討論起天下美人,還頗有點當年□□太宗策馬論江山的勁頭,到最後甚至兄弟相稱一付相見恨晚的架勢。
“一路就說這些,就算放著九王爺的那些眼線在身邊又有何礙呢?”韓卿啼笑皆非。曹惜顏卻道:“這才好呢,平時就該如此不顯山不露水,等到關鍵之處才顯得出他們的效用。”她輕笑:“大哥我是不敢說,不過小候爺的確是人才。”
韓卿與她相視一笑,頗為讚同。
路上過得有趣,曹家兄妹與常迎也熟撚起來,半個多月的行程下來,曹惜緣便又多了位兄弟。
八月末,終於抵達瑞京。
瑞京的城樓還如記憶中的那般雄偉高大。這裏也遠沒有隨州炎熱,行到蔭涼之處尚有怡人的涼風,這點讓飽受南方酷熱煎熬的韓卿頗為想念。
常迎見他麵露感歎神色,笑問:“近鄉情怯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囂,夾雜著女孩兒的哭聲。韓卿麵色一整便要下車,卻被常迎攔住,後者搖搖頭:“你最好別惹事上身。”
曹惜緣見他們僵在那裏,忙格開兩人的手說:“我下去瞧瞧。”他一步跨下馬車便往人群紮堆的地方走去,打聽一番,原來是戚家的六少當街搶人卻被攔了,兩方正對峙呢。
曹惜緣分開眾人擠進去,見當事之人一方相貌堂堂錦衣紗帽,卻是被人指指點點的中心,看來便是那戚家六少無疑了;另一方卻隻是個七八歲的粉雕玉琢般的娃娃,身邊跟著的是一名書生模樣的清秀少年。
戚家六少不耐煩的一收扇子,啪的聲響:“說吧!你是哪家哪府,也好讓我掂掂你的份量!”
一聲冷哼,卻不是那少年,而是那年幼的娃娃。嬌嫩清脆的嗓子,張嘴卻是一句:“狗奴才!”
戚家六少臉色頓黑,卻沒動手,隻陰陰的笑:“罵得好氣魄?不知道我是誰家的奴才?”
那娃娃咦了聲,對身邊的少年道:“原來不是全然的草包,還有些心計嘛!”少年躬身說:“小主人說得是。他老子是朝中的征事戚秉恩,心底雖然不好心計還是不差的,想來兒子也是這般。”那娃娃嗯了一聲,轉頭衝著戚家六少似笑非笑。
那戚家六少心緒頓時不穩,他本來就瞧這娃娃無論穿著打扮還是氣勢皆不尋常,這才不敢妄自發難,如今聽完這番話就更摸不準對方來頭了。
那娃娃又發話了:“你問我你是誰家的奴才,那我問你,這大梁國裏誰是你的主子?”
戚家六少臉色一白:“你……”
娃娃冷笑一下,小小的臉上卻露出狠毒的神色。
“來日方長,我們總有再會麵的時候。長鶴,走了。”
“是。”
等到他們走遠了,戚家的家丁才敢問:“六少,怎麼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他們是皇家的人。”
“不對呀,沒有哪位王爺府上有這個年紀的小公子呀!”
戚家六少狠狠瞪他們一眼:“一群草包,你們知道什麼?!”推開他們便要走,轉眼又瞧見之前看上的如今卻被嚇得哭哭啼啼的那名少女,一皺眉:“喪門星!”往地上丟了幾錠銀子便了事。
當事人全走,人群也慢慢散了。曹惜緣上前扶起那少女,將銀子撿給她,那少女卻嚇得轉身就跑。
曹惜緣回想之前兩方的對話,悶悶的想:多年不回京,怎麼京中氣氛越發詭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