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四年,小寒。
陸衍終於過上了他所向往的平靜生活。
那次成功營救出了周昌,給整個麒麟軍莫大的激勵。
陸衍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厲害。居然睜著眼騎著馬回到了軍營,雖然記憶模模糊糊的。
隻記得,竇充和軍醫那驚恐的表情和皺到一起去的眉毛。
“拔吧。”陸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張張嘴。
竇充和軍醫對望點頭後,給他嘴裏塞了一塊大毛巾,然後就是火燒一般的疼痛。陸衍後來笑稱當時自己的表情估計就和女人生孩子差不多。
然後他就徹底暈了。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竇充和軍醫的聲音說是要轉移他到城內,還說:“就算能退燒,他這樣舊傷未愈,新傷太嚴重,手臂就算保住了,想再提劍打仗是不可能了。”
“什麼意思?”
“整個右臂廢了。”
昏迷中,聽到這個,陸衍不知為何覺得舒服極了。
昏迷中,他好像看見了兒時村裏的那條小河,河邊正在和其他婦女說笑的母親,招呼他過去和小夥伴們一起下河灘摸魚。後來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小小的陳熙和他坐在宮裏的秋千上,分著一小袋粽子糖,兩人曬著冬日的太陽天南地北的聊著。再後來,他就陷入一片黑暗,不斷地走啊走,就是找不到出口。隻是隱隱約約感到右手有股炙熱,有人在嚶嚶哭泣。突然陸衍就看到了聖上躲在房間角落裏,滿身髒兮兮地低聲抽泣;又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對著來來去去的人聽他們說娘親死了。陸衍右手微微使力,握住那個年少無力的自己,走過那層層疊疊的人群......
“對不起。”陸衍聽到他說。陸衍笑了笑,再也沒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了。
承乾四年,立春。
陸衍已經能下床了。
阮詩詩接到快報和父親一同回到了陵縣軍營照顧陸衍。
兩人和董軍醫談論了許久,麵露悲傷。
這次事件中,唯有陸衍一人淡然的很。
幾年前那次重傷,他就像退伍了。但考慮到那時軍營缺人,聖上在京情況不明就留下來了。
這下好了,不退也不行了。
“不管如何,先回家吧。”父親歎聲道。
陸衍點頭。
“董大夫,我弟弟怎麼樣了?”
“他沒事,不過是拉傷。”
提到聖上,陸衍的心事又上來了。
回到家,阮氏早已準備好了晚膳。小妹紅著眼睛想扶卻又不敢扶。
好久沒有這樣平平靜靜的一家人一起的景象了。
夜半,父親來到他房裏替他換藥。
“有什麼打算麼?”父親低沉蒼老的聲音,陸衍頭一次聽出裏麵濃濃的擔憂。
“先養傷。做個飯來張口衣來生手的大老爺。”
父親愣了愣,然後難得地笑了。
“好。”
後來,誰都沒有提到戰爭,沒有提到聖上。
承乾四年,驚蟄。
蘆望的春雨來了,還一同帶來了京中的聖旨。
皇帝派了議和軍來此。統領不是別人,正是武王。
陸衍一早就看到那熟悉的的字體。宗赫的信就像個炸彈一般把陸衍這些時日絕口不提的事暴露出來。
議和的事陸衍早已聽說,這是父親和蘆望城內一些朋友一同策劃的。他們勸服蘆望刺史,若朝廷在不派兵,陵州一旦失守,充當其衝的就是蘆望。而蘆望的駐軍連五千人都不到。三人成虎,蘆望刺史又找了周邊城池的官員,最後聯名上書請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