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宇在床上笑鬧作一團,已經不在乎到底是誰壓倒了誰。可是我在失神間緊抱住裴宇,想著無論如何,要讓他得償所願。
到現在我們的家已經沒有了,可我還牢牢記得裴宇想去西藏的願望。
懷有對宗教的信仰,是裴宇出事以後。因為隻有相信高於一切的神明存在,才能說服自己輪回往生存在。
大昭寺前朝拜者各自向佛祖默訴心願,我夾在虔誠的藏民之間,一次次俯身跪拜。我用這種五體投地的方式,讓佛祖感知我的祈求。
慈悲寬厚的佛祖,如果您已經保佑裴宇往生,那麼請您再次傾聽我的訴求,寬恕我今生對裴宇的糾纏。
下午七點半,正殿的大門敞開,眾僧誦經的聲音傳來,我起身隨朝拜者進入大殿。向大喇嘛行過禮,將頸間的戒指取下,請求高僧為它開光。
“戒指在婚姻中不僅是一樣信物,還是一種禁錮,將對方套牢的禁錮”。一年前我接觸的一家珠寶公司發布婚戒新品,對方的負責人拿著主打款對我這樣說。那是一對白金婚戒,沒有鑲鑽沒有繁雜的花紋,卻因為它的設計初衷讓我心動。我成為這款婚戒在中國的第一位消費者,要求在戒指內側雕刻上花體字母PY。
我並不是想禁錮裴宇,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盡早脫離這一世的傷痛。我隻是想要一樣東西,紀念我和裴宇的感情,也想讓自己在無數個昏亂的夜晚,不再懷疑裴宇是否存在過。好像隻有這樣我才不會背叛,無論多麼荒唐多麼隨便,都不覺得自己背棄了裴宇。
這枚禁錮著我的單隻婚戒,此刻被雙手合十的高僧握在掌心,賜予聖光。我把開過光的戒指掛在殿裏的紅柱上,和許多在朝拜路上死去的朝聖者的牙齒一起,實現一生未能達成的心願,接受佛祖的庇佑。
有人曾經說羨慕我遇到了值得一生不放手的戀人,可是如果不是遇到我,裴宇也許早已娶妻生子。如果不是我堅持要回國,也許我們還在英國安逸的生活著。如果在家人反對的時候我能跟他分開,也許裴宇會長命百歲。我在明知道連光明正大的家庭都不能給他的情況下,把他拖上這座通向絕路的獨木橋,是我,親手毀了裴宇本該安穩幸福的一生。
當我犯了那麼多不可挽回的錯誤,再向佛祖祈求寬恕,是不是太貪心不足?
裴宇的離世,我自始至終不能原諒的,是我自己。
因為無法原諒,所以不能忘記。
這兩年,我放著傷口任它潰爛,讓自己越來越不堪。
我遠沒有自己預想的那麼堅強,不過是兩年的時間,就已經累到近乎虛脫。雖然在過去的某一個階段經曆了生命中最激烈的悲喜,可我仍舊脆弱的不堪一擊。
我將最後的信物交給佛祖,請求庇佑,請求寬恕。
我沒有像兩年前那樣,徒步去轉拉薩的聖湖,所以也不會再有不慎從盤山公路上滾落的慘痛經曆。這一次,我安份的守在布達拉宮前,完成裴宇未竟的心願。
我用你教給我的筆法,畫了你最向往的布達拉宮給你。裴宇,開心嗎?
離開拉薩前,我寄了一副繪著大昭寺正殿的唐卡給祈昊。唐卡中的殿門在夕陽下大敞,依稀可見大殿中央釋迦摩尼的十二歲等身像。瑰麗濃烈的色彩塗抹出最神聖莊嚴的信仰,也許祈昊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