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雖然自然垂下,不過卻用長長的白色蝴蝶結綁住;以雪紡紗材質製成的粉紅色披肩沒有披在肩上,隻是讓它垂掛在手臂上,而透明可見手臂的薄披肩,整件隻有在下擺處縫上像是為了表現出露米娜激烈性格般的紅色刺繡。當露米娜走動時,披肩便會跟著搖擺舞動;當露米娜心情紊亂時,披肩也會隨之雜亂擺蕩。
然後……露米娜丟下博士離家出走了。
就隻有那件粉紅色披肩留了下來。
手裏拿著披肩的博士明白露米娜的決心。博士的西裝是深綠色的,當他將披肩拿在手上時,披肩上的紅色刺繡顯得格外刺眼。
第二幕是露米娜走在城鎮中。
在此幕中,她是好奇心旺盛的娃娃,一身黃色禮服、公主袖,穿上馬甲的腰際十分纖細,臀部也加上臀墊抬高,長及腳踝的裙擺之下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黑色鞋子和絲綢襯褲。一開始,露米娜就像是將胸前肌膚隱藏起來似地覆蓋上白色的玻璃紗,但是換到海中場景時,露米娜便會將它脫掉,此時燈光改變,化為一閃一閃發亮的透明串珠,走在屍體之中的露米娜,胸口的剪裁是倒吊的心型,打動那顆心的是——惡魔。
克莉絲的手停了下來。
惡魔……
克莉絲在裁製禮服的時候變成了露米娜。
為什麼呢?為什麼露米娜會愛上惡魔,而非溫柔的博士呢?
因為他長得很英俊……
第三幕則是重回博士家的露米娜。
此時露米娜的禮服是紅色的,了解了愛情且擁有熾熱情感的露米娜,為了成為人類,她照惡魔所說的想殺死博士;於是,此刻露米娜身上穿的就是一件包裹住身體、如火炎般的禮服;第一幕時那個惹人憐愛的少女已經不複存在。
溫柔的博士即使知道了一切,卻仍願意為了讓露米娜殺他而獻出自己的身體。
克莉絲鬆開了手,她想起舞台上的情形以及卡俐娜說的話。
露米娜愛著惡魔,盡管知道他是惡魔、是壞人。
真的嗎?
露米娜真的知道帝摩斯是惡魔嗎?並不是這樣的,瑪格麗特認為對方是不是惡魔都無所謂,她隻對眼前的事情感興趣而已,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重要。
這樣的露米娜第一次注意到博士的存在,她記住了心痛的感覺,成為人類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這就是『樂園』。
所以紅色的禮服並非被刺傷而流出的血,而是在露米娜體內開始流動、賦有生命的血液顏色,克莉絲是這麼想的。
瑪格麗特認為的露米娜擁有孩童般的殘酷,而卡俐娜……卡俐娜所認為的露米娜就是惡魔本身,劇作家和女演員之間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在卡俐娜身邊時,總是會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克莉絲望向擺在房間角落的淺平器皿。
那是瑪格麗特送的花束——帶刺的野薔薇。
沒有察覺到煤油燈的燈火逐漸變小,克莉絲陷入沉思之中。
隨太陽升起而起床的潘蜜拉,用水盆裏的水洗臉,身上穿著粉紅色公主袖禮服,並圍著一條圍裙。
她雖然不擅長早起,但是在家事堆積太多的日子裏,她會為了節省燈油費用而早起;縱使她很想穿著活動方便的衣服,並且把頭發也盤起來,但是身為『薔薇色』招牌的潘蜜拉,總是必須把自己打扮得很美麗。
她邊打嗬欠邊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見克莉絲的工作室還點著燈。
「早安,克莉絲,已經早上囉!你又熬夜通宵工作了嗎?」
「……早安,潘蜜拉你那麼早起來要做什麼呢?」
「之前詹姆士不是有分我們一些肉嗎?我想不趕快醃一醃的話會壞掉,所以才特地早起的,雖然很感謝他送我們這些肉,但是既然要送的話,倒希望他送的是熏製的肉品。」
潘蜜拉將克莉絲工作室裏半掩的房門大大地敞開。
克莉絲在大型工作桌前裁著灰色的布,她似乎一夜未眠,麻花辮鬆開,房間角落裏的煤油燈芯也快要燒盡,正忽明忽滅地閃爍著。
「怎麼了?瑪格麗特小姐的衣服不是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嗎?」
「不是瑪格麗特小姐的,這是卡俐娜小姐的喲。」
「卡俐娜小姐的?」
「沒錯,不趕快做的話會來不及。」
「但是,馬上就要到開演的日子了,而且卡俐娜是劇作家又不是女演員,我們也沒有接到她的訂單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無論如何我都要幫她做。」
潘蜜拉的聲音聽來相當錯愕,然而克莉絲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接著,潘蜜拉就走進房間裏吹熄因為煤煙而熏得漆黑的煤油燈,那件尚未拆下假縫的線、即將要完成的瑪格麗特禮服,就這樣堆在工作室的角落裏。
「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你繼續努力吧,我來做早餐,就做裏頭夾煎蛋的三明治和……我想比起紅茶,你大概比較想喝咖啡吧。」
「卡俐娜小姐,我送禮服來給您了喔。」
一聽到克莉絲說的話,卡俐娜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的……我沒有向你下訂單呀。」
「這是為了感謝您上次照顧我的謝禮。」
克莉絲微微一笑。
理查的宅邸雖然不及奧佛西地昂斯宅邸那麼大,不過同樣非常寬敞;站在大門旁的女傭因為無法判斷該將克莉絲以客人的禮儀來接待,還是該以商人的方式來接待而杵在一旁。
卡俐娜難以抵抗那隻薔薇花紋箱子的誘惑,她猶豫且膽怯地將克莉絲帶進她的房間。
白色的家具和縫有粉紅色褶邊的窗簾十分可愛,這是一間風格浪漫的房間,房間的角落擺著書架,裏麵塞滿許多書籍。
不隻女性雜誌、言情小說,甚至連包上皮革書套的古典文學,或是拉丁語字典都有,那是一個充滿知性的書架;藏書的數量之豐富,就像是年長的婦人要是讀了那麼多書,會因為找不到接受的人而感到愁眉不展般那麼多。
「你居然要送給我……我根本買不起『薔薇色』的禮服呀!更何況,我也不是女演員。」
「但是,您正在談戀愛,而且再過不久就要結婚了吧?」
「……是的。」
卡俐娜害羞地低著頭,大概是想起了凱斯吧。她戴著眼鏡的臉染上了櫻花色的紅暈,好可愛……克莉絲心裏想,雖然卡俐娜比我年長,但是戀愛時期的少女都是一樣的心情。
「不過,我的禮服真的不多呢!我從以前對這個就沒什麼興趣……而且我不適合穿。」
「可是,您明明能夠寫出那麼美麗的故事,不是嗎?」
「因為我總是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那些美麗的女演員,所以就會覺得自己再怎麼裝扮都沒有用。」
卡俐娜不時偷瞄著裝禮服的箱子並這麼說道。
「我的腦海裏可以構思出許多情節,美麗的女人會用各種方式裝扮自己、展開行動,但是那也僅止於故事裏而已,一換成現實中的自己,就不知道究竟該穿什麼了。」
「……可以將禮服放在這裏嗎?」
克莉絲將裝禮服的箱子放在卡俐娜的床上,打開箱子後,沉穩的灰色披散在床上,卡俐娜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兩邊蓬鼓的公主袖,厚重的領子和打在腰際的深黑色蝴蝶結。
「您討厭灰色的禮服嗎?」
卡俐娜突然驚訝地將目光轉回克莉絲身上。
「不會……隻是,這是我沒有的顏色。」
「能不能讓我看一看您的衣櫥呢?」
「可以呀,不過裏麵沒有什麼喔。」
克莉絲打開了衣櫥,隨即壓下眼前升起的一股暈眩感。
衣櫥裏滿滿都是相當女性化的華麗色彩,粉紅色或水藍色、蕾絲或滾邊,光澤閃耀的綢緞;卡俐娜今天身上則是穿著無光澤的駝色棉料衣裳。
「今天穿的是平常穿的衣服,不過偶爾也會穿那些禮服。」
不知道是否看穿了克莉絲心裏的想法,卡俐娜就像是在辯解似地說道。
羅伯特的妻子應該已經過世了,所以挑選這些衣服的人是卡俐娜自己嗎?或者是親戚伯母之類的其他人嗎?都是很漂亮的禮服,但是卻不是本人挑選的,這些禮服一定不適合卡俐娜,就連卡俐娜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大家對卡俐娜有著另一種的期待,甚至連卡俐娜自己也是,因此她身上的禮服總是看起來不太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