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節 第二段進展:“你真的會愛上我嗎?”(3 / 3)

現在看來,他所能做的就是把這段戲在時間上盡量壓縮(僅為10秒),在景別上盡量收窄(隻用特寫表現兩人激情擁吻),而且讓玉墨處於比較主動的地位。

這樣做下來畫麵倒是比較幹淨,但兩人的情感卻沒能得到合理充分的釋放。

既然對人性的美好充滿信心,那為什麼不願正視它最富有活力的一麵呢?是怕有損於兩位英雄的光輝形象還是怕觀眾懷疑創作者居心不良?

在一筆帶過約翰和玉墨的情愛戲後,鏡頭隨著兩人來到地窖。這時的玉墨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甜美的笑容中帶著些許嬌羞。這讓其他妓女們羨慕不已,紛紛要求約翰也給她們剪頭化妝。這時,創作者將約翰設計成入殮師的用意就體現出來了。當妓女們躺成一排讓約翰把她們打扮成女學生時,影片其實暗示了死亡是她們得以救贖(從妓女變回良家女子)的唯一方式,而約翰對死去女兒的回憶更強化了這種暗示。更加耐人尋味的是,作為約翰愛人的玉墨坐在旁邊看著他為這些像他女兒的女孩子們化妝。以這種方式,創作者巧妙地給予玉墨一種高於其他妓女的地位。

雖然豁出了性命,但妓女們畢竟在某種意義上得償所願。如果說現在還有誰的願望沒有得到滿足,那就屬陳喬治了。創作者當然沒有忘記他,所以故意設計妓女人數不夠,從而給了陳喬治一個機會。他自告奮勇參加,理由是要完成英格曼神父的囑托。陳喬治如此堅持固然有報答英格曼神父的動機,但正如我們前麵分析過的,作為教堂真正意義上的臨時主持,他覺得自己才是這些女學生理所當然的監護人。約翰的同意表明他願意把已經占據多時的神父的位置轉讓給喬治。為了給喬治做假發,女學生們剪下了自己的青絲,這是她們為保住生命付出的唯一代價。當約翰把用女學生們的頭發編織的假發套戴在陳喬治頭上時,就好像是在舉行一場加冕儀式,喬治這個無論說南京話還是英語都會被笑話的身份卑微的雜役終於通過承諾獻身於保護女學生的行動贏得了教堂主人的地位。然而,設計這段情節的根本目的還不在於滿足這個苦孩子修成正果的心願,創作者實際上有著更大的企圖。為了向外輸出當代中國的主流價值觀,影片需要讓主旋律內容以一種能被西方觀眾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表現出來,為此,創作者希望能用基督教文化來包裝愛國主義的主題:既然妓女們此時在中國觀眾眼中已經完成了從“商女不知亡國恨”到“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的轉變,那麼陳喬治的加入則讓她們的這種轉變在西方觀眾眼中具有了基督徒殉道的色彩。在這場殉道儀式中,作為英格曼神父繼承人的陳喬治扮演了耶穌的角色,而這十二名妓女則是耶穌的十二門徒。通過這種隱喻,影片給為國獻身賦予一層宗教式的含義。不過,這樣的設計雖然別出心裁,但還是暴露出創作者對妓女們的歧視,即使她們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在精神上卻仍然是一群蒙昧的羔羊,需要由一位上帝的使者(陳喬治)來引領,盡管這位使者不得不裝扮成她們的樣子並且要躲在她們中間。

在這一部分快結束時,妓女們打碎鏡子並將碎玻璃片藏在身上準備與日軍拚命。這是她們對觀眾最後的也是最有力的承諾:絕不允許侵略者玷汙自己的身體。在這裏,碎玻璃作為破處的隱喻暗示她們已將自己的貞操獻給了國家。

故事講到這裏,影片所精心營造的悲壯情緒已經達到高潮,很難想象如此激越的情緒在剩下的15分鍾內還能再上升到更高的梯度。經過創作者飽含情感的詳細鋪陳,我們既不再對女學生們的安全心懷疑慮,也不再對妓女們的生還心存僥幸。在接下來的高潮部分,敘事的懸念在於這一冒名頂替的計劃是否會被識破以及這些妓女們將以怎樣慘烈的方式踐行她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