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節 第二段進展:“你真的會愛上我嗎?”(2 / 3)

現在,張藝謀認為自己已經基本解決了本片最大的敘事難題:讓約翰和玉墨實現轉變。所以,他會讓書娟站起來承認自己過去對約翰和玉墨的偏見是錯誤的。孟書娟的這一舉動可被認為是世俗觀念的自我反省。如果說本片在主旋律影片中有什麼特別的話,那就是張藝謀著力強調了普通人甚至社會邊緣人身上的偉大之處。約翰和玉墨都不是我們在國產片中經常見到的那類英雄,但他們卻能作出值得稱頌的英雄行為,張藝謀認為這是人性使然,這種善與美存在於每個人身上,而與他(她)的出身和信仰無關。

接下來,女學生們來到地窖給妓女們送衣服。孟書娟特意把英格曼神父給她聖誕節穿的學生服送給玉墨。當玉墨問她怎麼舍得時,她真誠地叫了玉墨一聲姐姐。這是對玉墨身份的重新定義,從現在開始,她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遭受鄙夷的風塵女子,而是被接納進了“秩序”之中。作為對上一場戲中孟書娟愧疚之情的延續,張藝謀用抒情的手法表現了妓女們換衣的場麵。值得稱道的是,他通過將換衣過程置於孟書娟清澈的目光中成功地抑製住了這個場麵可能產生的情色意味,將之變成對妓女們清白靈魂的展現(通過對光線的精心設計和妓女們用白布束胸的動作來實現)。在有了導演奧運會和各種實景“印象”的經驗後,張藝謀似乎很迷信華麗鋪陳的情感效應,所以他不失時機把這場煽情戲的高潮設計成一場漂亮的景觀式演出:妓女們聲情並茂地為女學生們演唱《秦淮景》,好讓這些女孩子記住她們的光彩。隻是從當時的情境來看,這群妓女從悲悲戚戚到神采奕奕的轉變過於迅速,以至於我們感到這個場麵好像從劇情中跳了出來。

也許我們還應該留意一下這個場麵的設計方式。無論是從布光上,還是人物調度上,它都體現了一種刻意的雕琢:玉墨處於最為突出的中心位置,在她身後,幾個形象姣好的妓女作為陪襯也處於光區中,而紅菱和幾個形象不那麼出色的妓女則位於光區之外。看來即便是為國獻身已成為妓女們的一致決定,但她們仍然沒能得到一視同仁的對待。這不禁讓人聯想起當年的“三突出”原則,難道這是主旋律影片無法逾越的範式?可能是嫌這個色彩單調的場麵還不足以把妓女們的美渲染到淋漓盡致,張藝謀又把她們的表演投射到孟書娟的幻想中:在教堂裏誇張的光線中,濃妝豔抹的妓女們邊唱邊舞地向她走來。雖然在歐式教堂裏上演的秦淮風情在視聽上頗具奇觀效果,但由於導演手段過於直白,反而讓它淪為對主題空洞浮華的矯飾。

接下來,影片給約翰和玉墨懸而未絕的愛情關係作出了交代。晚上,玉墨來到約翰房中讓他化妝。約翰問她想化妝成多少歲,玉墨說是13歲,因為那之前,她是個好女孩。但約翰並不這麼認為。他說:“你現在的樣子,是我最喜歡的。”

的確,現在的玉墨擁有一個成熟女人的身體和純潔少女的情懷,這對男人當然具有吸引力。不過,約翰指的卻不是這個。

約翰:我這樣看著你,就仿佛看見你經曆的一切,我愛你的一切,墨,我渴望擁有你的一切。我愛你的所有,全都愛。

顯然,約翰更愛玉墨高尚的品德。當然,這愛中還包含著希望對她所遭遇到的不幸給予補償。總之,它與鄙俗的肉欲無關,而是一種崇高的情感。

玉墨:你真的會愛上我嗎?

玉墨曾經說過,她在做學生時愛上過一個幹幹淨淨的男子。這是玉墨心中一個未圓的夢。顯然,作為女人,她始終渴望擁有真正的愛情以使自己的生命變得完整。約翰給了她肯定的回答。這個情節值得注意的是它背後隱藏的邏輯:因為玉墨決定為國獻身,她才有了獲得真愛的機會。個人在服務於國家和集體的過程中不但能讓自己的人格境界得到提升,而且還能滿足自我的“正常”私欲,這正是主旋律電影敘事的核心。為了讓玉墨的形象在中國觀眾眼中變得更加完美,影片讓約翰許諾戰爭結束後要帶她回美國,而玉墨卻認真地說:“不,今晚過後,我的身體就不再屬於我了,現在就帶我回家吧。”是的,這晚過後,玉墨的身體將屬於她的國家,但這不妨礙她現在享受愛與被愛的權利。對於西方觀眾來說,在這樣一部表現西方男性拯救東方女性的影片裏,讓這個西方男性贏得東方女性的愛慕和身體幾乎是必需的,但問題是如何能讓約翰理直氣壯地擁有玉墨的身體而不引起西方觀眾在道德上的不適和中國觀眾在情緒上的反感。現在,通過將約翰變成玉墨心儀的那個幹幹淨淨的男子並且讓玉墨在獻身約翰前作出獻身國家的承諾,這個問題似乎解決了。就像張藝謀說的,這真不是“床戲”的層次,是非常健康、非常美的東西。但怎樣把這種非常健康、非常美的東西用視覺化的方式呈現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