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沒有否定他對武則天是妖後的指控,卻勸他不要也變成鬼,從而使自己的行為帶有了拯救朋友的性質。通過這種處理,創作者讓狄仁傑既沒有成為賣友求榮的不義之輩,也沒有喪失自身的男性主義立場。沙陀的反應表明他已進入瘋狂的狀態。當他道出自己早就想殺掉狄仁傑時,這個人物在觀眾眼中已經徹底失去了同情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狄仁傑即使親手殺死他,大多數觀眾也不會持有異議。見沙陀如此不義,狄仁傑終於大舉反擊了。在手背中了赤焰金龜毒的情況下,他仍然設法讓浮屠改變了倒塌的方向,從而挽救了武則天的性命。這裏值得注意的是,狄仁傑雖然智勇雙全,但卻無法阻止那尊象征女性權威的大佛倒塌,可能在作為男性的創作者看來,女權統治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武則天即使逃得了性命,卻無法挽回其必敗的事業,從這點來看,沙陀臨死前說的那句“我還沒輸”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
沙陀自食其果,狄仁傑則在浮屠坍塌造成的一片混亂中救出了武則天。劫後餘生的武則天對狄仁傑說:“從今天起,天下當知,沒有狄仁傑就沒有武X。”當武則天講這話時,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一心想把男人踩在腳下的女人,而是一個在精神上已被男人征服的女人。難怪當狄仁傑拿出亢龍鐧以先帝的名義讓武則天聽詔時,她會順從地跪拜聆聽。當狄仁傑以承認她做皇帝為條件,讓她認同李唐王朝(男權統治)的正統性時,她同意了。換句話說,她接受了先帝(男人)對她的任命,並且承諾將來要把政權歸還給男人。這時的武則天已經完全放棄了作為女人的執著,重新臣服於男權統治。在影片結尾,作為皇帝的武則天儼然成為男權統治秩序的代理人和維護者,其自身的女性色彩已被完全壓抑。這點從她的裝束就能看得出來:坐在禦座上的她完全是一副男性皇帝的打扮。
在最後一幕裏,狄仁傑出現在鬼市。此時的他身著布衣,披頭散發,一派超凡脫俗的俠士風度。徐克在接受采訪時曾談到俠和相的區別。他認為,俠是辦完一件事情就走了;而相則必須要承擔國家的安危。雖然他自稱想把狄仁傑塑造為一個相,但不得不承認,影片最後呈現給我們的還是一個俠的形象。徐克沒有談到俠的另一個特點:對封建等級觀念的蔑視。真正的俠重情尚義,卻絕不會屈服於權力和秩序。正如狄仁傑對武則天所說:“罪臣幾度忤逆,萬死莫辭。豈敢不自量力再誤國事?”以狄仁傑的聰明,為了免遭賣友求榮的罵名,自然不願於此時趨奉武氏。同時,他自稱為忤逆,其實也暗示了自己不可能對女皇恪守為臣之道。他把亢龍鐧通過武則天“歸還”先帝,除了再次提醒武則天應作為李唐王朝的代理人統治天下外,還解釋了自己竭誠辦案的一個重要原因:對先帝的情誼。這是一種隻存在於男人之間的情誼,武則天既然不能給予他,自然也就無法挽留他。當武則天孤獨地站在廢墟中無奈地望著遠去的狄仁傑時,影片男性書寫者的傲慢姿態再次顯現出來。盡管狄仁傑以自己的方式從精神上改造了武則天,但從最後他和汪驢的對話中,我們還是能感到他內心的不安: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他幫助一個女人登上皇位?傳統觀念的強大,即使像狄仁傑這樣特立獨行的俠士也不能完全釋懷。雖然口稱“天地雖不容我,心安即是歸處”,但為躲避世人的詬病,他隻能選擇隱身鬼市,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從這點來看,狄仁傑又沒有做到完全的超脫。不過對於這部洋溢著大男子主義氣息的影片來說,不讓狄仁傑作出如此犧牲恐怕也難以維護他作為一個完美的男性英雄最後的清白與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