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堇蘿衛兵提進來的人,殿內眾臣一個個煞白了臉,刑部與將士類除外。
因為那說是一個人,其實已經非人。全身隻披襤褸單衣,被異色染得汙穢異常的衣服,大抵能分辯出原色為白色。那人蓬頭垢麵,瘦骨嶙峋,任由士兵拖行也不發一聲,或許是發不出聲來,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所有人都幾乎認為這一具被血汙浸染的屍體,正散發著讓人難忍的屍臭味。
士兵粗魯地將那人扔在莫氏父子身旁,嗑的一聲響,像硬物砸在地上。聽著像骨頭都要被砸碎了,正是地上疑似骨骼標本的人體。
莫名的臉色原本就蒼白,看見堂下人,他的思緒如何反而難以捕捉,但三子那家夥就捂著嘴巴幹嘔,周邊官員有的不忍地別開視線,有的木然著麵無表情的臉,有的也跟著幹嘔起來。
莫名作何想?他不作何想,洛山又不是吃素的佛門清淨地,反而是藏有武林百般絕學神功的寶地,像這種血腥場麵,隔三岔五就來一回。偶爾吃著飯,看見師兄弟們把人砍了,要麼肝腦塗地,要麼肚穿腸流,隨時染紅雪白的窗紗,偶而飯桌上會有斷肢從天而降,也隻好抱怨一句,就隻是這樣一回事,飯還是要吃的。莫名是不懼,但做做樣子還是要的,他迎合群眾地將扇子一舉,擋住口鼻往後縮了縮,締造出恐怖厭惡的姿態。
震懾四座以後,司徒靜雲開始敘述:“此乃偽質子莫惑,其在堇蘿國作惡數載,此次本國前來討回真質子,此人便交還大鑫國,吾等兩不相欠。”
她話剛落,碰地一聲,某張桌子就掀倒了,杯盤狼藉。莫名還嫌那桌子礙事,一腳踹開了,三步作兩步走向堂中的莫氏父子,但他要的卻不是這父子,而是在‘活死人’跟前蹲下,以折扇托起他的下巴,細細地端詳。
尖削的臉,眼眶陷入,血汙與傷痕滿布,多麼精彩的一張臉,根本看不出本相。
莫名雙眼微微眯起,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惹人側目,知道有多麼的突兀,但他不放過任何可能,試探地喊:“莫惑?”
那雙目毫無生氣,一雙墨色瞳眸混濁如蒙塵寶珠,滲不出半絲光彩。
“……二哥?”莫名細聲問,不理會旁邊瞠目的兩父子,他滿意地勾唇,正因為那雙眼終於把視線落在他臉上。
這就夠了。
莫名霍地站起來,輕咳兩聲,腰身卻是站得挺直,風姿卓卓,扇子利落打開,技巧地輕扇兩下無風的,免下冷著自己。
“鑫帝陛下,既然我是在大鑫長大,而且不怎麼被待見,那麼作為大鑫國國主的你,是不是要代表大鑫國給我一點賠償?”
這等索賠的舉動是多麼的唐突,嚇壞了大鑫眾臣,也嚇壞了堇蘿的使者,都不知道這位王子要幹什麼。
“你說。”鑫帝卻從容地接上一句。
莫名不客氣:“第一,我要這個人。”
瞪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沒有人認同這是賠償,反倒較像是自找麻煩。討一名將死的罪人?難道還要繼續折磨嗎?除了這個理由,就想不到別的。
莫名不作解釋,繼續說:“第二,我要大鑫最好的禦醫為我治療他。”
這下眾人愕然,這樣的人還醫治?這是幹什麼?
“第三,我要陛下免去莫家死罪。”
這下眾嘩然,討論聲四起。
“為什麼?”鑫帝一個問題砸下,聲音洪亮穩重,不怒而威,讓人不敢忤逆。
莫名微微一笑:“因為第一,他很可憐;第二,他快要死了;第三,養育之恩。”
話是這麼說的,但莫名心裏知道為什麼,因為二哥和二娘。
這下子,道德派的家夥熱淚盈眶,大呼堇蘿國八王子大仁大德;武道派的家夥輕蔑譏笑,暗指堇蘿國八王子婦人之仁。
鑫帝沉吟半晌:“諾。”
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