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凡人
錦鱗在白露池待了幾日，師父還沒有來找他。
錦鱗雖然很貪吃，但是他其實不需要太多食物，吸吸靈氣也就差不多了。吃得多是因為他嘴饞，而且他沒事做，很無聊。
比如現在，拔拔草，再去白露池遊兩圈，變個身，搖頭擺尾，再遊兩圈，變回來，去拔草，如此反複。草地被拔得禿了一塊，正好，可以用來和師傅野餐，烤個蘑菇什麼的。
沒想到這塊地的第一次注定不屬於師父。
他在水裏撲騰回來的時候，看到空地上坐了一個人。那人一身衣服看著很是繁複，胸前背了一口大鍋，泛著精光，與紅衣相襯，倒很是英姿勃發。
後來錦鱗知道，那叫鎧甲，叫戰袍，穿的人身後必然萬枯白骨，手上必有無辜鮮血。
此刻的錦鱗自是不知常樂，隻覺這人也很好看，按照他所知道的好看的人的類別來分，大概屬於神君那一種，英俊威儀，隻不過神君穆如清風氣質出塵，這人卻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那人神態自若地看他套上衣裳，突然開口，“我帶你下山吧。”
……他哪裏來的自信啊難道自己很想下山嗎好吧是有點就算想下山用得著他帶嗎再說師父說了山下沒有白露池人間汙濁還會有人想烤了他來吃據說自己還蠻補的？
麵上糾結，內心問題很多，可是還是小命最重要，於是這條充滿智慧邏輯清楚的小魚對陌生人開口講了第一句話：
“你會吃了我嗎？”
那人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閃亮亮的白牙，麵上原本隱隱約約的陰沉威儀之色消失了，倒顯出一股明亮豪爽，簡直叫錦鱗有點看呆了：“吃了你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智慧的小魚及時刹車，把喉嚨口那句“據說我還蠻補的”生生咽了回去，轉而擠出師祖偷吃師父的團子被抓包時那種表情（每次被抓包師祖都是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想必是很有效的）：怎、怎麼會呢，一點都不好吃的！
可剛才自己遊泳時人家也看見了，白溜溜光滑滑閃亮亮，銀色的魚身線條飽滿流暢，脊背處還有一抹亮紅色蓮形斑，說不好吃太不可信了，轉念便又想起一條，正色道：“你也看到了，我是一條魚，你吃我，當心有刺。”
那人笑意更濃，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看了半晌，才道：“我不會吃你的，帶你去人間玩好不好？”
繞了一圈，錦鱗倒是忘了當初的那點糾結，隻是頗為介意地問，“人間的水比得上白露池嗎？”
“當然，江南春水溫柔，江北天河滔滔，雲安峰天池也可以與白露池一比，要是你都不喜歡，我可以在家裏專門給你引溪頁寺的醴泉之水。”
師父說人間汙濁，也沒有水能比得上白露池，可是眼前這人卻莫名地勾動了內心的渴望，內心的那一點不安也逐漸被好奇蓋過。
“那你會讓別人吃我嗎？”機智的小魚盡管蠢蠢欲動，卻突然想到了對話中這麼一個漏洞。
那人又笑了，臉上仿佛添了幾分溫柔之色，道，“我會保護你的。”
“哦。”錦鱗倒是很大方地應承了下來，也笑嘻嘻地看著他，眼角處那一抹蓮形紅得很是撓人。
第一次見麵，還未知那人姓名，錦鱗就已經交托了一份莫名的信任。
那人撫著他眼角處的蓮形紋，“你身上那一處蓮紋，化作人形時居然是在眼角嗎？”
“恩，這樣別人會看出我是一條魚，想吃我嗎？”
“不會，一介凡人，怎能敵得過你呢？”
“那你也是凡人嗎？”
那人當然是凡人，可是他有一點說錯了，凡人，怎麼敵不過仙呢？他們的世界才是最為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