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他笑道。“過去沒有那回事,卻被人整出了那回事;現在想有那回事,都已經沒有可能了,嗬嗬,嗬嗬!”
一會兒,我又把另外一個關鍵人物周天時請進了“開陽居”,畢恭畢敬地給他遞了一根“軟極王”。這個老頭子挺倔,既聽不進奉承話也看不慣溜須拍馬,所以我必須一個猛子潛進他的心裏去。
“大伯,在清明節這麼個特殊的日子裏,我數來數去,您最對不住的人可能有4個。”
“是的……”他說,“一個是我的父親周大龍,我搶走了他的情人,對他漠不關心,掀起‘五風’運動造成了他的死亡。一個是你的祖父周大鳳,我聽信‘三白話’的諂言,同室操戈,搶走了他的房子。一個是周南的生母秦依依,我害怕風言風雨,不顧她的感受,搶走了她的兒子。另一個是秦依依的兒子周南,我逼迫他背井離鄉,拋棄兒女情長,搶走了他的媽媽……我生不安寧,死不瞑目。我的一生,真是罪孽深重啊!”
“聽葉小桃說,您跟陳家珍之間……”我壯起膽子問。
“凡是我在社教運動和文化大革命期間交代的那些男女作風問題都是假的;凡是我悶在心裏沒有說出來的那些情和事都是真的。李小嵐,係‘三白話”楊要錢的兒子楊得意跟陳家珍所生,那時他是支部書記,她是小學校長,兩人搞到一起並不稀奇。”周天時說,“三白話一家跟我們有仇,周家大院的玉衡居就是被他們一家奪走的,而你祖父周大鳳也有可能被他們一家迫害致死。你父親知道李小嵐是楊得意的女兒後,為了阻止周、楊兩家宿敵聯姻,阻止你跟她在一起,就讓我在背後當了一回惡人,說李小嵐是我的女兒,是我和陳家珍所生,你和她是堂兄妹關係,嗬嗬,嗬嗬。”
原來如此!我知道李小嵐為什麼離開我去澳洲的原因了;為什麼去澳州後對我若即若離的原因了;為什麼拋棄我和她之間的那個約定生下別人孩子的原因了……原來是有人在背後惡傳,她是周天時與陳家珍所生的孩子!
“長生,現在‘三白話’一家已除,楊得意、楊意貴、楊友富被壓上了曆史的審判台,玉衡居重回我周家大院,這個迷底,你可以跟李小嵐說穿了。你們既然做不成夫妻,做我和秦依依那種情人也是不錯的,嗬嗬,嗬嗬。”周天時一隻手從袖筒裏垂落下來,摩擦起了他那顆藏了將近60年、被卸除了底火的子彈。
突然,玉衡居裏笑語喧天,我意識到那邊出大事了,趕緊將周天時推向玉衡居。
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隻見走失了幾年的林可心,拉著梅木匠的兒子梅捷,簇擁著梅木匠從水泥路上過來了!梅幸福將身邊拖帶著的一個孩子抱起往周天時的懷裏一塞,敞開大嗓門不平似地叫開道:“周天時,你看這小子長得像不像過去的你?像不像你過去的相好秦依依?像不像你的兒子周南?周家老爺呀,你是哪門子修得的福!想當初我爹梅打匠幫你打雇工開荒,我幫你打短工做床,現在我兒子幫你‘孫媳婦’打長工墊床,連我這個小孫兒也都成你周家的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這個長工熬出頭了,一下子變成富農了!”
哈,哈,哈!族人們再一次揮動巴掌。門外劈劈啪啪地響起了鞭炮聲,用以來慶祝周天時添了孫子。
先輩們談論時事,扯出陳年往事,教導兒女們說,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人人自保,人人自危,像驚弓之鳥。勾心鬥角搞窩裏鬥,相互妒忌,你踩我一下,我踩你一下,強出人頭,造成了不少人間悲劇。後來,他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政策,才使得三兄弟又重新走到了一起,解決了現在年輕人不會重蹈過去覆轍的那種“吃飯餓肚子、說話抓辮子、工作舞棍子、婚戀看門子”等諸多個人和社會問題。作為年輕一代,理當客觀地評價曆史,看待現實,明事理,知榮辱,辨是非。存一顆感恩的心,尊師重祖,報家愛國,珍惜這來自不易的幸福和美好自由的生活。居安思危,繼往開來,將先輩們開創的基業發揚光大,一代一代地薪火相傳。
當著兒孫們的麵,我父親周人和念起了他在回憶錄中所寫的一首《西江月》:“挺身立世幾十年,兩袖清風塵不染。攬月追星沐風雨,脫出苦海見青天。切盼兒女長才誌,兄妹團結解危難。遇事謹慎多思索,冷熱毛病不可犯。船遇頂風遭浪打,艄公不力便翻船。揚帆競發不畏險,祖輩含笑在九泉。幾度春秋結碩果,一封家書當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