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周地利和梅打匠的兒子梅幸福,在一處荒崗的小溪裏摸魚,突然看見周天時槍口對著秦依依,連忙跑回村裏去搬救兵……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失,秦依依睜大眼睛,她不怕。那個人雖然小她幾歲,但看起來比她成熟,比地主馮老財善良,比他父親儒雅,她活過今世,才發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在挑釁,或者在色引,或者她已得到,已滿不在乎。
他聽見自己的喉嚨作響,穿插著她的目光在響。這目光,越到夜晚的月光下就越發亮,越到危情一刻就越響亮。而此刻,他所呈現出的惡在同她的善作較量,呈現出的強在同她的弱作較量——
“你還愣著幹什麼?”葉小桃站在他身旁大吼一聲,接著有一股惡臭出自她嘴,向著他的神經襲來。
他向她扣動扳機,狠狠地扣動扳機——但是槍沒響,她也沒有倒下。
“哈!哈!哈!”葉小桃狂笑三聲,一把奪過他的槍。原來,她趁他不注意,將他事先裝進槍膛的一顆子彈卸掉了:“我要讓她多死一次,她多死一次,她的恐懼就多添一分。我要讓她因緊張而發狂,因發狂心髒破裂而死!”
“你這個瘋子!”他向著葉小桃憤怒地一瞥,攤手要他的那顆子彈。“我已經把它拋給魚了,用我的。”她把手往腰間一抹,一顆鋥亮的手槍子彈被她用兩指夾到了他麵前。
“是不是,就看你的這一顆了……”周天時一邊嘀咕著,一邊將子彈壓上膛,持槍的手臂向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另一隻手插進武裝帶深處。經曆了一次生死之劫,秦依依開始變得了異常恐懼,美麗的瞳仁散發出死亡之光,身體的完美因為害怕被子彈射穿一個洞而在陽光下發著抖。他再次向她精確瞄準,槍的準星在她模糊身影的襯托下顯得異常發光,時而幻化成白花花的一片,時而凝聚成一個點。
“不!”他聽到背後一聲咆哮。這是伯祖父的吼聲,連人帶聲地向他撲來,使周天時向前打了一個趔趄。
他用手撥打了一下父親,再次朝秦依依端起了槍。
伯祖父膝蓋一軟,冷不丁地給他跪下了!
他的弟弟周地利見了,也連忙隨著父親跪下!
列祖列宗,你這是在弑母呀!我的祖父,也顫顫抖抖地給他跪了下來……不一會兒,周天時麵前就跪了與他血脈相親的十多個人。
“你們這是在逼我徇私枉法!今後叫我怎麼行走如世?怎麼帶兵打仗?怎麼帶領人民幹革命?”
“侄兒呀,你這是在濫殺無辜,不講情義,誰還敢跟你一起革命啊?”伯祖父不敢吭聲,現場除了我祖父跟他說話之外,還有幾隻烏鴉立於墳頭,不間斷地發出幾聲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慘怖的叫聲。
“你們這是幹什麼?是要暴動嗎?快點兒!快!”葉小桃一把奪過手槍,衝到秦依依的身邊,槍口抵上她的左胸就是一槍。
嘣!秦依依徹底倒了下去。子彈穿透她的胸膛,那個人呼地從眼前消失了!
事實上,人們聽到的槍聲並沒響。葉小桃拉開槍機,毫不懷疑地,將那顆臭彈從槍膛裏邊摳了出來,狠狠地打在秦依依急劇起伏的小腹上。
“葉小桃,你怎麼搞的?好了,好了,我網開一麵,讓她滾蛋,永遠不得踏進幸福裏村半步,也不得與你們其中的某些人裹在一起!”周天時赧免了秦依依一死,但她必須外遷。於是,秦依依遷到了桃花源一帶。
“三反五反”運動期間,周天時回鄉主持工作,除了槍殺地主馮老財之外,實際上是趕走了父親的情人,收走了叔叔的土地,掏空了鄉親們的財產和銀元,助長了“三白話”的邪氣。除撈到一個辮子短、屁股小、身板硬、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繡花枕頭葉小桃外,還撈到了親人的反目、老百姓的罵聲一片。有了周天時要槍斃秦依依和瓜分土地這兩件事,斷了伯祖父的念想,氣得伯祖父臥床不起,精神氣兒抖落了一坑頭。我祖父對此也耿耿於懷,罵周大龍和周天時“一挑砂罐滾下岩——沒有一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