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縱回刀入鞘,自覺右手虎口處又疼又熱,布帶有些黏,似乎又流了血,此時卻也顧不上包紮,他上前去推門。
沈縱原也沒指望這門一推就開,哪知徐恣從來隻鎖院門,不鎖屋門。他晃亮火折子,黯黃光線盈盈照亮了半間屋子。屋子不算很小,東西卻不多,顯得挺空曠。進門右手邊一隻大櫥,上的漆掉了一半;麵前隨意擺著兩張椅子,好像匆忙間拉出來就忘了擺正;左邊靠牆有一隻矮幾,上麵疊放著幾隻髒兮兮的碗,筷子不知所蹤;屋子靠裏那端放一張榻,牆上還靠著一張,床榻旁邊是一隻大箱子,鎖頭空扣著,箱子上有一柄劍。
沈縱隨手擱了包袱,把劍拿下箱子,順便看了那劍一眼。這劍很有些年頭了,卻拭得很幹淨,劍鞘教手磨得發亮,昏黃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上麵有淡淡的花紋。沈縱見過不少名劍,此時雖然知道手裏的也是把好劍,卻不很在意,把劍放在一旁,便打開箱子去找徐恣說的紙包。
徐恣的屋子亂,箱子裏卻整齊,沈縱撥開兩本薄薄的冊子,便看見了那個紙包。他拿了之後展開一角,聞了聞,笑了。
便是他在屋裏耽了這麼一會兒,月已升得更高。徐恣一鞭揮出,忽覺得眼前一亮,抬眼一看一縷月光正爬過牆來,落在他身上,而武三卻仍被罩在陰影之中。他心中一震,連忙使力催動長鞭,逼得武三退了一步,他足尖一點,便要搶上。
武三眼前見了光,哪裏肯讓他再隱了身形去?掄起手中銅棍,便似個車輪般地舞起來。這一招頗費力氣,是以他適才黑暗中一直沒有使出。此時機會絕好,他自不會放過。他心胸狹窄,徐恣那粉雖沒有真正傷他,但此時他眼裏卻仍有熱辣辣的感覺,幾乎是要迎風落淚,況且此舉更大大地削了他麵子,他心中暗暗賭誓,今日要教這小子狠吃一回苦頭。心念流轉,他狠勁上來,銅棍在他手裏更是霍霍有聲,一時之間竟在他麵前形成了麵幕牆,徐恣揮出的鞭子數度被其擋了回來。
武三乘著月光,看清了徐恣的鞭勢,手上一振,鞭子“啪”地在銅棍上擊了一下,偏了方向。武三瞅準機會,趁徐恣收鞭不及,握住銅棍末端,朝他胸腹狠掃過去。徐恣隻見銅棍一下子從黑影中伸出來,倏忽間棍形暴漲三尺,棍子還未及他身,他已感到棍端的勁風逼人。他還待揮鞭,卻覺那勁風竟已觸胸,隱隱地已壓著心肺,胸口越來越是疼痛,千鈞一發之際,徐恣連退三步,借著退勢,右手向後使力一頓,鞭子呼呼地絞了回來。此時武三追著他,卻也躍入了月光照射下,徐恣雙目一明,立時手底一揮一甩,鞭子如遊蛇一般,繞過武三棍棒,纏向其脖頸。
然而武三立得離他稍遠,鞭子走到那頭速度已是略慢。武三眼底滑過一絲冷色,倏地出手,竟是一把捉住了鞭梢!
武三一聲冷笑,催動內力,便欲要把這鞭震得寸寸斷裂。他那一道內力探入徐恣手中長鞭,徐恣立有所覺,微微變色,他知武三內力較自己為厚,卻並不撒手,隻因長鞭若失,他赤手空拳,便是完全地處於下風,當下催動內力,竟是與武三拚上了內功。
武三內力霸道,徐恣抗得十分辛苦,不一小會額上便隱有汗珠,隻覺得丹田處似乎燒了一把火,灼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疼。他憋著一口氣,待沈縱出來施以援手。
他這裏殊不好受,卻不知武三也並不輕鬆。
武三練的外家功夫,內力厚卻不夠精純,他也並不往精研內功上去,是以多年來內力不斷增長,但若論起武學進境,卻並不大。他看來麵色焦黃,便有這真氣不純的緣故。徐恣內力沿著這鞭子頂來,卻正如一根極細卻又極硬的針刺進了海綿之中,不透一點痕跡,卻死死地釘住了這海綿。他隻有不斷注入內力,才能防住徐恣真氣直插他丹田,否則即便他真氣隻泄了一絲一毫,在徐恣全神貫注之下,也會身受內傷。徐恣卻也是一樣,若他先撒手,以武三內力之厚,難保他內腑不受重傷。兩人一時僵持。
忽然,兩人都聽見牆那一頭有些響動。徐恣暗暗欣喜,想是沈縱拿到了東西出來了。忽然眼前刀光一閃,竟是那個先前被沈縱打暈過去的漢子。那漢子雖然醒轉,卻仍有些迷迷瞪瞪,站起來模模糊糊地看見前麵站著兩個人,卻是省過來當下情狀,搖晃著提刀便砍。
這一刀砍的歪歪斜斜,手底又無力,若放在平時徐恣避也不用避,空手便能把它夾住,可此時慢說伸手,便是分一分神也大是要緊,哪裏能應付得了這刀子?他心一橫,拚著內腑受震,便要撒手。
這時候,耳聽得“叮”一聲響,那刀掉在地下,落下時在他臂上小小地劃了個口子,卻沒什麼大礙,那漢子也哼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徐恣偏過頭去,瞧見沈縱站在一步開外,溶溶月光浸透了他青色衣衫。隻見他左手為掌,輕飄飄地向武三拍去,武三大喝一聲,徐恣隻覺有一股大力順著那長鞭源源不斷地湧過來,胸口便越來越悶,手上更催內力,當他氣悶到以為自己便要窒息之時,忽然手中攥著的鞭子一震,竟爾驀然碎裂!
他叫這大力震得退了一步,隻覺胸口滯著一口氣舒不過來。抬頭卻見武三麵色一變,吐了一口鮮血。
徐恣氣血翻湧,並不乘勝追擊,隻暗自調息。
沈縱邁上前去,輕輕搭了搭徐恣的脈,微微皺眉。餘光看見武三抹了抹口邊鮮血,又拾起地上銅棍,便道:“武三老板以為這點內傷不足懼麼?”
武三今日兩度在這兩個少年手裏丟了麵子,早已怒火大熾,聽了沈縱這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更覺他是在嘲笑自己,當下不顧內傷,提了銅棍便又襲過來。
沈縱一挽徐恣,兩人一同躍上了牆頭,武三還待動作,沈縱手中紙包打開,裏麵粉末順風飄灑,武三正立在下風口,便教那粉末灑了一頭一麵,當下覺得頭麵上一片辣疼,隱隱的竟有些麻,不由大驚,直喝道:“什麼東西?!”
徐恣笑道:“武病秧子,這‘清風腐骨散’味道如何?說是‘一宵皮爛,三日見骨’,霸道得很。解藥爺是有的,若你保證不再來尋我們麻煩,爺便給你。”說到後來,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