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巷鬥(1 / 3)

兩個少年從相國寺塔上取了包袱,徐恣領著沈縱從另一個方向出了寺。寺外是一條僻靜的街道,兩人躍下站定了,沈縱整了整肩上的包袱,環顧了下四周。

已是戌時,街上已黑了下來,周圍人家掌上了燈不多,幾抹燈光靜靜曳地,青磚上還有點早些時候秋雨的味道,周圍便有些說不清的寂寞感覺。耳邊聽見徐恣道:“相國寺法弘和尚我師父一直很敬重的,你往後若來汴梁,直接尋我便是,別宿到人佛像頭頂去了。”

沈縱略有些訝異,不由看了徐恣一眼。徐恣立道:“怎麼了?”

沈縱道:“沒什麼,隻是覺得你不像是會在意這個的人。”

徐恣笑道:“實是這樣,隻是我小時也做過像這樣的事,叫我師父狠狠罰過,便記得牢些。”

沈縱便不問了。他看出徐恣是爽直的人,但明日他便要走了,自己既然不想要多說什麼,那還是不要問人私事來得妥些。

徐恣見他神色,也便沒說什麼,心裏卻打定了主意要交他這個朋友,打算著找個恰當機會再尋他說話,眼下卻隻在前麵行著,帶著沈縱又走了點路,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巷口前。

徐恣回頭對沈縱道:“這裏沒人點燈,

黑了點,跟著我走,小心腳底。”說完又往前去。時間尚早,月升得還不夠高,照不進這巷子來,是以幾步後,兩人眼前已經一片黑沉,僅能勉強看清周圍事物的一個輪廓。沈縱一手輕輕觸牆,循著徐恣的腳步慢慢走去。兩人又走了幾步路,前頭的徐恣倏地停了下來。

沈縱此時也聽見了巷裏其他人的吐氣聲,一時辨不出究竟來了幾人,隻能靠耳朵粗略判斷至少有三個,這些人個個氣息都較常人悠長沉定,顯是練家子。他摸不清狀況,手已握上了腰間佩刀,心中卻隱隱約約閃過一個念頭:莫非徐恣是與四通賭坊串通了……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心道:我怎能這樣懷疑朋友?

心一定,他的五感便更靈敏了些,隱隱地便聽見前方不遠處有鈍器在石板上微微蹭過的聲音。他不禁心中一凜,那聲音竟極像是武三那根銅棍所發出的。這巷子不寬,若是一根銅棍揮舞起來便幾乎不留死角,他手中的刀不過二尺四寸,兵刃上先吃了虧,內力又及不上,如真與武三交上手,便當真是險到了極處。

此時他聽見徐恣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前頭哪裏來的兄弟?在這兒又是找誰?黑洞洞的,要找人還是到外頭去,別在這裏擋著人走路。”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一聲冷笑:“徐恣,少在這裏給你爺爺打馬虎眼,老實交代,你小兔崽子今天在賭坊裏頭灑的甚麼怪粉?乖乖地把解藥交了出來,否則我們武爺既然能找到這裏,便能教你在這東京城再混不下去!”

徐恣懶懶笑道:“小爺瞧武病秧子也沒怎麼啊,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裏?還要甚解藥?便是他自己癆病犯了,你四通賭坊裏也缺錢找郎中麼?怎的還要賴在我頭上。”

他話音剛落,沈縱聽見武三那陰惻惻的聲音道:“徐恣,武某勸你還是老實說了,否則要燒你這麼個小院子,不過一頓飯的工夫。”

徐恣沉默了一刻,再開口時聲音裏沒有了笑意:“武病秧子,你四通賭坊橫慣了爺知道,但放火的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你可不知道一燒起來要死多少人罷?小爺今日累了,懶得跟你說話,那粉裏沒甚名堂,隻一點妝粉加些磨碎了的薑罷了,傷眼睛是有的,洗洗也便好了,”說著笑了一聲,“——多橫人,針鼻樣膽子!”

沈縱聽徐恣說話,知道他是有些怒了,雖說此時與四通賭坊的人打起來實在不是什麼好事,但他卻隻覺徐恣這幾句話說得十分痛快,便笑道:“既然隻是點薑粉,武三老板便自己回去認真洗洗罷,不送。”

武三冷冷道:“你是今日出千的那小子?好得很,武某正要找你,便在這把賬都了了罷。”原來由於巷中太黑,他隻隱約看見徐恣身後還站了一人,卻不知道那便是沈縱,直到沈縱開口,他才認出來。說話時,他手中銅棍呼嘯而起,向徐恣沈縱所站的方向砸來。

沈縱離得稍遠,聽見風聲,正待拔刀,卻驀地被向後推了一把,徐恣飛身上前,長鞭抖開,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鞭梢竟小小地爆了個火花,在黑暗中更加奪目,徐恣將長鞭揮得密不透風,口裏道:“沈縱!這圍牆後麵便是我家,你進了去在床邊箱子裏找個紙包拿出來順風撒了,看這回不毒死這廝!”

沈縱知道他是顧著自己手上有傷,且他的長鞭此時確實比自己的刀來的占優,當下不再多言,提起氣來便躍上了牆頭,正要往院中躍下,眼角忽然瞥見一道陰光,他下意識上身後傾,避過一刀,回身一看,卻是跟著武三來的四通賭坊之人,牆頭上能照得見月,借著月光可以看見這兩人一個使寬刀,另一個攥了對分水刺。

沈縱並不拔刀,作勢便要再往院中躍,那使刀之人低低一聲喝,寬刀直劈下來,正封住他的去路。這一刀原也不難躲,隻是這矮矮一方土牆上,要站立也才勉強足夠,要想騰挪,那便是十分的不容易。沈縱見刀到眼前,竟然整個人騰空一躍,在空中一個後翻,那使刀的漢子招已使老,不及收刀,沈縱瞄準了他這個空隙,在身至半空時以手為刀,狠狠在那人後頸上一擊,那人雙眼翻白,落下牆去。沈縱雖然一擊成功,但此時背後空門大開,那使分水刺的趁他還未落地站穩,冷冰冰的刺便朝他下盤插去,沈縱倉促之間,拔刀抵去,隻覺虎口一陣劇痛,險些便要握不住刀,幸好此時雙足終於踏了實,穩穩地立在了牆頭。

此時徐恣的境況雖沒有沈縱剛才那一下凶險,卻也並不輕鬆。他手裏鞭子長也不過一丈有餘,雖較武三銅棍來說是更長了些,但並沒占到多大便宜。隻因這巷子裏還是太黑,隻能看見個人影,他與武三幾乎都是靠著一雙耳朵和些許的直覺出招,說不上什麼準頭。好幾次他揮鞭出去,身邊留下空隙,武三的銅棍便長驅直入,幸好他都避了過去,否則弄不好便是個手殘腿斷。

沈縱擋了那分水刺一擋後,既已拔刀在手,倒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他手裏唐刀斜斜砍去,正削的是拿分水刺那人的腳,那人卻沒有沈縱這樣好的輕身功夫,一驚之下心知自己不能在牆頭縱躍,便躍下了院子,沈縱提刀隨他躍下,跳下時在牆上重重地蹬了一下,竟然是後發先至,一下子躍到了那人身邊。那人才剛剛落下地來,便覺喉頭一涼,沈縱的刀已貼上了他的脖頸。他駭得一動也不敢再動,隻由著沈縱點了他的穴道,又眼睜睜看著他朝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