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一點四十三分,到處都有華麗精美的裝飾的顏家客廳,與活躍熱絡的裝飾完全相反的是顏母愁眉慘淡的臉,是顏父沉默肅然的表情,是大廳裏針落可聞的氣氛。

原先還有一些人,一些他們的部下還有部下的家屬,為了讓氣氛更為活躍他們宴請了不少人,但現在,偌大的大廳隻剩下他們兩個。

長長的皮製沙發,他坐這頭,她坐那頭,都無語。

八點,他們宴請的客人就陸續來了,她打電話去給沒有回家的兒子,他的手機關機。

九點,客人們幾乎到齊,獨獨少了主角,他打電話找兒子,手機關機。

九點半,他們一邊等待孩子的歸來一邊招呼客人,並一遍一遍告訴詢問兒子行蹤的客人,他,就快要回來。她打電話找他,手機關機。

十點,他沉著一張臉重重掛上電話,來到客廳,看到妻子尷尬的與陸續離開的客人道別。

十點半,客人已經全走離,剩下的他們相對一望,心情沉澱。

開始不停撥打兒子的手機,一直關機一直關機,最後他想砸了家裏的電話。

坐在沙發上看著傭人收拾殘局,她的心越發荒涼,望著手中的電話,想再打一次,卻又怕聽到了電話那頭雖柔美卻機製的聲音。再打一次吧,或許已經開機了,忍不住於是又按下了重撥鍵,一次又一次,回答她的,仍然是柔美機製的聲音回答她,該用戶手機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時間流逝,眨眼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四十三分,手中的話筒握在手裏已經被捂熱,但兒子仍然沒有一點消息。氣氛持續靜寂,過了多久,好像很久,看了下時間,才過了兩分鍾。

「打電話。」坐在沙發另一頭的丈夫沉聲道。

「剛剛才打過。」她看著一直握在她手中的話筒。

「不是打給小真,是打給那個男人。」

「哪個男人?」她不解地望著另一頭的他。

沒有看她,仿佛在沉思什麼,他的聲音很沉:「你說小真對他有不同尋常感情的那個男人。」

她驚訝:「你不是說,那很荒誕嗎?」

「再怎麼荒誕,如果已經發生了,那就是事實。」抬頭深沉地看著妻子,他意味深長。

「你是說?」

「打吧,你不是調查過他了嗎,他的電話總該有吧?」他收回目光,看著交疊在腿間的雙手。「打吧,也許會有小真的消息。」

聽著丈夫的話,她握著話筒的手在微微顫抖,連丈夫都這麼說了,八成小真真的對那個叫葉言溪的男人……

放下手中的話筒,她倏地站起來,一邊向書房走去一邊道:「我去找他的電話號碼。」

望著妻子離開的背影,他低下頭,歎息。

呆呆看著郭穎,葉言溪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她流著淚對他說,「我知道你根本沒有恢複記憶,也知道你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讓顏真主動離開,更知道了,你早已經在我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

盯著她,葉言溪突然腿軟地倒在地上。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訥訥地問。

見他沒有反駁,她徹底絕望了。閉上眼,淚水更是大顆大顆的落下,她回答:「就是你提早上班的那天早上,你忘了帶走一份文件,我追出去時,看到你站在顏真家的門外對他說對不起……你還叫他真……」

「第二次是在醫院,我以為你真的恢複記憶了,興衝衝地跑去花店買了一束花,沒曾想到了醫院,會看到你哭得那麼傷心的樣子。你叫著顏真的名字,這麼悲切,這麼痛苦,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張開眼,她用含著淚的眼望著他,大聲說:「那種情形誰看了都知道你愛的人是誰,不是我,不是我這個陪伴了你多年的妻子,是顏真,是一個才出現不到三個月的男人!」

「這算什麼,告訴我,這算什麼?!」她衝到他麵前,拚命搖晃他。

「我那麼愛你,你受重傷躺在病床上,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對你不離不棄,苦苦等候你醒來。你醒來後,我自認我沒有做錯什麼,一直關心你,什麼事情都以你為優先的照顧你,甚至做好了就算你一輩子恢複不了記憶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準備,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她的淚一顆又一顆落在他的臉上,胸前,敲擊著他的心,傷痛著。完全任由她把憤恨的拳頭一個又一個落到他的胸前。

「為什麼你要背叛我,為什麼,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愛的人,為什麼你要背叛我!」她近乎絕望的淚仿佛止不住的流出、滴下,麵前她最愛的人啊,卻傷她最深。

「為什麼你要背叛我……」

喊到無力,打到無力,哭到眼痛,為什麼心還這麼痛,猶如刀割,一刀一刀分割她的心。「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背叛我!」

「告訴我啊……」喉嚨已經喊到嘶啞,卻仍然要問,為什麼要背叛,為什麼?

看著她,如此悲傷的她,他萬分愧疚,原來,這便是他選擇的,原以為這樣便是對她好,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傷害。人留了,那心呢?心不在,人留也隻是傷心。

到如今,還要繼續瞞下去嗎?不行了吧,繼續欺騙,她痛苦,他痛苦,顏真更痛苦。

不管最後如何,公布真相吧,沒有人,比眼前的人更有資格知道事實。

公布真相吧──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張開,他望著她:「郭穎,我承認我愛顏真,但你的丈夫並沒有背叛你,因為我並不是你丈夫,不是真正的葉言溪。」

她停下哭泣,呆呆地看著他,一冷靜,一直隻穿單薄衣物的她便打了個寒顫,他見到,拿起丟在一邊的睡袍為她披上。

見她沒有反應,他接著對她說:「我叫莫越崇,原本隻是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我有一個戀人,他便是顏真。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有一天我被一輛貨車撞到昏了過去,醒來之後,我便變成了現在的葉言溪。」

接下來,葉言溪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郭穎,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他說完後,郭穎已經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她還沒有把這件事情完全消化。

看著她,葉言溪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以為我可以替代你的丈夫,可是不行,我畢竟不是葉言溪,我愛的人,隻有顏真。」

慢慢把視線移到他身上,她搖頭:「這不可能,你亂說,你在騙我,這個世界上怎麼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情!」

「我也覺得很荒謬,但它的確已經發生了,我真的不是葉言溪──不,是我的靈魂不是葉言溪。」

他看著她,她瞪著他,她的眼裏還是不信。「那你告訴我,我丈夫呢,他去哪裏了,為什麼你在他的身體裏?」

他語塞,隻能無奈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來就在葉言溪的身體裏了。」

她冷嘲一笑:「你回答不出來表示這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因為愛上了顏真,為了能擺脫我,找出來的荒謬的借口!」

「不,這是真的!」他矢口否認,「如果要找借口,也不必找這種任誰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借口,這完全是真的!你不是覺得顏真突然出現很奇怪嗎?你不認為他會愛上我很奇怪嗎?我告訴你的事情就是很合理的解釋了!」

他垂下眼睛,靜靜地說:「我跟顏真相愛,並且發誓要永遠在一起,卻沒想到我遇上了車禍,然後發生了如此詭異的事情。因為與顏真的一場誤會,我決定從此我就是葉言溪,並替他守護他的家。沒想到一年後,我會看到因為失去我而墮落的他,我愛他,我不能坐視不管,於是我開始寫信給他,之後的一切就像我剛才對你說的那樣,從信上微小的線索找來的顏真利用計謀逼我不得不承認我就是莫越崇。為了能夠讓我回到他身邊,他搬到了這裏……」

「你一直沒有跟他回去就是因為我跟妞妞?」郭穎突然說道。

「是。」莫越崇承認。

「我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雖然一切看起來很合理,但是,太荒謬了。」郭穎的淚已經幹涸在臉上,她紅腫的眼睛凝視著坐在不遠處的人,「可是,你說過了,你決定留在我跟妞妞身邊不是嗎?」

「是的,我這麼說過……」

「那你就要說到做到!」郭穎吼了出來。

驚詫地看著她,他想不出她這麼說的原因。

「我不管你的靈魂是誰,可你的身體是我丈夫的!我不準你帶著他的身體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既然你決定了要替他守護我們,那你就要做到!」站了起來,郭穎居高臨下的看著仍然坐在地上,看著她發愣的人。

「為什麼……」他喃喃。

她移開臉不看他:「我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平凡的女人,我愛我的丈夫,我有我的家庭。我需要我的丈夫,我需要我的家庭,既然你變成了我丈夫,那你就要擔負他的一切。」

「可我不是葉言溪,不是你丈夫……」

「可你的身體是葉言溪,是我的丈夫!」

癱坐在地上,他不敢再看她挺直腰站立的身影,這樣的她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別以為我會讓你去找顏真,不會,永遠不會!」堅定地這麼說著的人,聲音再次哽咽。

低著頭的他,心情被黑暗籠罩。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他是不是在期待什麼,不然心情會為什麼會有失望?他希望郭穎放開他嗎?可是他不是一直堅持守護她們母女嗎?他希望去找顏真嗎?可是他不是一直拒絕他傷害他嗎?

想起在醫院,他假裝已經恢複記憶完全忘記他時,他絕望的表情,他的心好痛……

顏真……真……真……

快有一個月不見,他好想他,想到心都碎了──

真……

倒在地上,他緊緊抱住身體,好痛,身體好痛──

想見他,想到他的身邊,什麼責任什麼堅持,他不想要了,不要了,他隻要真,他的真……

「鈴──」

客廳裏的電話突然響起,打破了臥室裏謐靜沉重的氣氛,誰先動?先動的人是坐在地上的葉言溪。

郭穎坐在床上,垂淚。

木然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電話時順便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五十七分。

「喂,葉家,我是葉言溪。」他沉重的聲音在昏黃的客廳中響起。

「我是顏真的母親。」

沉重的心突然加快跳動,他因為慌張不知道如何該開口。

他當然認識她,曾經,他以顏真朋友的身體進出顏家時,他叫她顏阿姨,那麼現在,他要如何稱呼她?

他還未想好如何開口,電話另一端的人已經用冷靜且稍嫌僵硬的禮貌聲音繼續說道:「你好,我知道這麼晚打擾你很不好,可是,我想問,你知道小真──顏真在哪裏嗎?已經快要十二點了,他還沒有回來。」

顏真回家住了?葉言溪這才後知後覺。這段時間他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遑論知道顏真回家的事。

「對不起,顏夫人,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們已經快有一個月沒有見過麵了。可能是顏真跟朋友在外麵玩,忘了時間吧,您不用太擔心,他或許馬上就回去……」

「你叫我怎麼不擔心?!」顏母的聲音高了起來,「今天是小真的生日,他說好要回來跟我們一起過慶祝的,可是他到現在都沒回來──」

「今天是顏真的生日?」葉言溪一愣,道。

「對,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十八歲的生日錯過了,本來說好今年一起補辦的,也說好要一起熱熱鬧鬧慶祝的,可是小真他一直沒有消息,手機一直關機──我怎麼能不擔心,小真這段時間一直怪怪的,他去哪裏了,他不能出事,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