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末班車(3 / 3)

麵條聽到這裏,嘻嘻笑起來,說:我信這個來曆。這個來曆,好像是愛情……今晚再去草帽胡同看看,看看有沒有愛情?車上僅剩的幾個人也都笑起來,笑聲把昏暗的車廂照亮了,成福裏站也到了。麵條嘟嚷著我信愛情這個,跟著我一起下車了。

麵條跟我揮著手,說今晚他還去草帽胡同看看。他們幾個就往回走去。第二天,麵條他們沒在小熊星座出現。第三天,也沒有他們。我念著單詞,有點兒無聊。經過草帽胡同時,我和司機都下意識地往胡同裏看了看,好像麵條真可能在那裏站著似的。三天以後,跟麵條一起玩的一個夥伴上來了,臉色很難看,也不說話。我趕緊轉過身去,跟他打聽麵條哪兒去了。那個孩子臉抽搐了一下,磕磕巴巴說那天晚上他們在草帽胡同裏溜達,有個下水井的蓋子被人偷了,麵條踩空掉下去了……講著講著,那孩子的聲音突然小了,那個井蓋子,其實是當天晚上麵條自己偷走的,賣了幾十元錢,他打算想請大夥在小熊星座多玩幾個通宵。

那孩子還說,麵條臨掉下去的時候正說著:以後咱們別像那個廢物,就知道跟人借草帽。再說了,咱們還要有像樣的愛情……麵條剛剛說到這,一下子從地麵消失了。他掉進自己製造的陷阱裏去了。這以後,麵條再沒說出別的話來。

麵條就那樣沒了。用那孩子的話說,麵條是死在自己手裏的,麵條還沒有過女朋友呢就死在自己手裏了。

就這樣,小熊星座那一站空蕩蕩的。不久又上來幾個孩子,也說著遊戲的事情,領頭的是個小胖子,我猜他的綽號應該是蘿卜。我讀著單詞,他居然沒注意到我。我忘記了麵條,繼續默默念著單詞。我真怕他過來跟我搭話,重演麵條的遭遇。

一轉眼,春天來了,一切都是新鮮的。花是新鮮的,飛回來的候鳥好像也是新鮮的,跟去年飛走的時候不一樣。這是師大的兩個姐姐討論的。

不過,沒遇見幾次,他們也消失了。這讓我猜想不巳,很擔心他們的去向。

真不知道她倆是怎麼看出來的。難道候鳥也跟人似的,有的是單眼皮,有的是雙眼皮,有的很帥,有的不帥。

她們這樣說,我信。她們說的我都信,因為我的成績又好了一點兒了。最主要的是,她們讓我像當年迷戀網絡遊戲一樣迷戀上了學習,把我徹底變成了書呆子。

爸爸還是夜班。我們都很準時,一個乘十二路末班車,一個乘十九路末班車,乘十九路的比乘十二路的晚回來一會兒。

我突然想到爸爸的工作可能很無聊。失去了媽媽,他又不得不把無聊的工作做出點兒滋味來。或者,他也答應過媽媽什麼了。是什麼,我不知道。

春天太新鮮,所以短暫,轉眼是夏天。中考在夏天進行。師大的兩個姐姐都說呢,時間真快啊,六兒就要中考了。六兒是兩個姐姐給我取的正規的學名。這個學名僅限於她倆使用。據她倆解釋,這是取六六大順的意思,希望我中考大順。

我的中考果然大順,進人了重點高中的錄取分數線。成績下來那天,我又在新世界下車給她倆買好吃的去了。服務員問我都買啥。我想了想,說你愛吃啥就買啥。我又買回一大包食物。兩個姐姐一邊品嚐一邊誇我確實有進步,而且是全麵進步。才補習一個學期,還學會討女生歡心,知道她們愛吃什麼東西啦。

這一天,我們三個沒補習,說了很多無邊無際的話,有的話非常無厘頭。她倆商量好了,選個雨天去草帽胡同看看。我說那就帶我一個。她倆沒反對,條件是我要買點兒好吃的帶上。跟麵條一樣,在兩個來曆裏麵,她倆也信愛情那個。

我從兩個姐姐宿舍出來,站在師大站的時候,決定給爸爸打電話。本來我打算先告訴媽媽,再告訴他。末班車遲遲不來,我有了空閑,就忍不住了,把I?卡插進去撥通報社夜班室的電話。接電話的不是爸爸。我說我找值夜班的丁一凡。對方回答說,丁一凡幾個月不值夜班了,聽說他兒子晚上在外麵補習功課,他每天陪兒子坐夜裏的末班車。

我握著電話呆住了,大腦裏全是昏暗的末班車裏閃爍的人影。幾個月來,我很少回頭看身後,也無法看清他們的樣子。即使是麵條,在我的記憶裏也是模糊的。我握著電話,扭過頭四處張望。在一簇灌木旁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我踱來踱去,不時地看著末班車開來的方向。我抬起頭,仰望著星空,默默地說:媽媽,我們原諒他吧……我隱約看見媽媽在星漢之間轉身過來,朝我笑了笑。我發現,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出來了。那條銀質的河更明確了,自南向北靜靜流去。

這時候,末班車露頭了,搖搖晃晃開過來了。我扔下電話,朝那個背影喊道:爸爸,末班車來啦!

胃爸們臨上船時,我們規規矩矩的,紛紛表示等他們再回來將變個新樣子給他們看,再不搗蛋、再不淘氣、再不抄作業、再不氣美術老師……把好話說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