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槳葉攪碎的銅屑紛紛揚揚地落在青城山麓，林秋陽緊盯著舷窗外的都江堰，魚嘴分水堤在暮色中閃爍著青銅的光澤。前排的陳驍正忙著拆卸儺麵殘片，金屬刮擦聲中夾雜著帶著台灣口音的彙報：“林教授當年在台北故宮修複的玉璋，上禮拜突然顯影出三星堆的星圖......”
機艙陡然劇烈顛簸起來。蘇雨桐的平板電腦滑落，屏幕上的儺麵符號在失重的狀態下重新組合成嘉陵江流域圖。她一把抓住林秋陽的胳膊，苗銀手鐲的鈴鐺發出刺耳的鳴響：“磁場在模仿 1933 年疊溪大地震的波形！”
“係好安全帶。”陳驍將儺麵碎片嵌入左眼眶，青銅神經束像活蛇一般鑽入太陽穴，“我們要降落在‘活人墳’。”
林秋陽的瞳孔猛地收縮。下方的山穀裏，上百具懸棺在夕陽下擺出北鬥七星陣，棺木上纏著的紅綢帶正滲出瀝青狀的液體。更為詭異的是，每具棺材都連著青銅鎖鏈，鎖鏈的盡頭消失在都江堰的伏龍潭——那是傳說中李冰鎮壓孽龍的所在之處。
“這並非現代懸棺。”蘇雨桐的指甲掐進林秋陽的手臂，“瞧棺木的形製，是明代僰人的‘天葬’習俗，可那些青銅器......”她的聲音被螺旋槳的噪音所吞沒，林秋陽從她的口型看出說的是“三星堆鑄造工藝”。
直升機降落在潭邊的古戲台。台柱上雕刻的儺戲人物眼珠突然轉動，彩漆剝落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陳驍的羅盤指針瘋狂地跳動著，他抽出改造過的洛陽鏟，鏟頭泛著冷核聚變的幽藍：“戌時三刻，血儺嫁衣。”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低語，伏龍潭猛地沸騰起來。潭水裹挾著青銅螺螄湧上岸，在戲台前聚成三丈高的新娘輪廓。那水人戴著鎏金縱目儺麵，嫁衣上的雷紋是用人發繡成，袖口垂落的銅鈴竟是用嬰孩顱骨製成。
“退到八卦石陣！”陳驍甩出墨鬥線。林秋陽卻仿佛被蠱惑了一般向前邁步——水新娘捧著的陶罐裏，漂浮著他妹妹常戴的蝴蝶發卡。
潭水瞬間結冰。十二具懸棺同時開啟，身著明代服飾的幹屍躍出棺材，關節處拴著的青銅鎖鏈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網。蘇雨桐的平板電腦自動播放起川劇高腔，詞句赫然是林秋陽上午剛剛寫的考古日誌。
“它們在讀取電子設備！”陳驍的洛陽鏟插進冰麵，藍光炸開蛛網狀的裂痕。林秋陽的玉佩突然騰空而起，饕餮紋路咬住水新娘的嫁衣，獠牙刺入的瞬間，他嚐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的血腥味。
水新娘的儺麵碎裂，露出蘇雨桐的臉。少女的瞳孔泛著青銅色，聲線卻是妹妹的童音：“哥哥，把我從玉璋裏放出來......”林秋陽的文物修複刀僵在半空，刀柄的鎮魂銘文灼燒著掌心。
“別聽！”陳驍的儺麵噴出青煙，煙霧中浮現出 1983 年的影像——年輕的父親正將玉璋按在台北故宮的展櫃上，櫃中帛書顯影出的星圖，與此刻懸棺擺出的陣型完全重合。
幹屍的鎖鏈纏住直升機的起落架。林秋陽在顛簸中看到潭底沉著的青銅神樹，枝椏間掛滿現代潛水設備。最頂端的鳥形飾上，刻著“2023.7.16”的激光防偽碼。
“時辰到了。”陳驍突然扯開衣襟，胸口的青銅紋身滲出黑色的血液。潭水化作血浪吞沒了戲台，林秋陽在腥鹹之中聽見三千年前的儺祭鼓點，夾雜著妹妹的輕笑：
“哥哥，台北故宮的月光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