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而下，雨點砸在診療室的單向玻璃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林予寧站在窗前，望著外麵模糊的街景，腕間的沉香手串隨著他轉動的動作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林醫生，患者到了。”助理小陳推開門，低聲提醒。
林予寧轉過身，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瘦削的少年。他穿著寬大的白色衛衣，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少年低著頭，腳踝上的銀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進來吧。”林予寧的聲音溫和而疏離。
少年慢慢走進來，在墨綠色的天鵝絨沙發上坐下。他的手指緊緊攥著速寫本的邊緣，指節泛白。
林予寧在他對麵坐下，翻開病曆本：\"林予安，21歲，美院研究生，因車禍導致創傷後應激障礙......”他的目光在\"家屬”一欄停留了片刻，那裏是空白的。
\"能說說你的情況嗎？”林予寧放下鋼筆，目光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
林予安抬起頭，兜帽滑落，露出一張精致卻憔悴的麵容。他的眼睛很大，卻空洞無神，右眼尾有一顆極淡的褐痣。
\"我......”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總是做同一個夢。”
林予寧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速寫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什麼樣的夢？”
\"雨夜，\"林予安的眼神開始渙散，\"很大的雨，還有......光。”
林予寧的鋼筆尖在紙上頓了頓：\"能具體描述一下那個光嗎？”
林予安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動作讓林予寧一驚，下意識地握緊了沉香手串。
\"就像這樣……”林予安指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紅色的，藍色的，交織在一起......”他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然後......然後......”
林予寧迅速起身，扶住搖搖欲墜的少年。在接觸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柑橘香鑽入鼻腔，混合著鬆節油的氣味。林予寧的太陽穴突然一陣刺痛，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雨夜，一個少年蜷縮在血泊中，手腕上戴著同樣的銀鏈......
\"林醫生？”林予安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林予寧鬆開手，後退一步：\"抱歉，你繼續說。”
林予安坐回沙發，翻開速寫本：\"我把它畫下來了。”
林予寧接過速寫本，瞳孔微縮。畫紙上是一個模糊的男人側影，背景用靛藍與猩紅潑出漩渦，右下角潦草地簽著\"Y·N”。
\"這是......”林予寧的聲音有些幹澀。
\"車禍時的光，\"林予安輕聲說，\"還有......哥哥。”
林予寧的鋼筆尖在\"幻覺\"一詞上洇開墨點。他摘下金絲眼鏡擦拭，卻瞥見患者衛衣下擺翻卷，露出一截瑩白腰線——那裏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淡粉色胎記，形狀像被揉碎的櫻花。
\"令兄的葬禮......\"他剛開口就被尖笑打斷。
\"葬禮？\"林予安突然湊近茶幾，柑橘香混著鬆節油刺入鼻腔，\"醫生見過會呼吸的棺材嗎？\"他指尖點著畫中人的喉結，\"那天雨好大，哥哥的睫毛在動呢。”
林予寧後頸泛起寒意。沉香木珠擦過腕骨，他想起今晨更衣時發現的異常——白大褂口袋裏有枚蠟筆小新創可貼，絕不是他會用的東西。
警報器突然蜂鳴。林予安不知何時摸到了診療床邊的電擊儀，電極片黏在鎖骨處笑得天真：\"您說電流能畫出記憶嗎？”他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縫合線，\"這裏...有哥哥的心跳哦。”
\"放下！”林予寧扣住他手腕，卻在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眸子時僵住。患者虹膜邊緣的灰藍色環，與他鏡中的影像完美重疊。
玻璃轟然炸響。程硯踹開安全門時，珍珠腰鏈正撞碎滿地光影：\"林家哥哥，你家小瘋子又跑......”尾音卡在喉間，他盯著林予寧腕間的手串，表情活像見了鬼。
林予安趁機撲進程硯懷裏，銀鏈纏上對方鉚釘腰帶：\"程硯哥，醫生身上有雪鬆的味道。\"他撒嬌般蹭著對方頸側，淚痣在燈光下泛起血色，\"和哥哥一樣。”
林予寧的鋼筆尖刺穿紙頁。診療記錄最後一頁，不知何時多了幅塗鴉：兩個小人牽著手站在雨裏，高個的那個戴著金絲眼鏡，鏡片裂成蛛網。
窗外驚雷劈開夜幕。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沉香手串的內側刻痕正滲出暗紅，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