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穹的草鞋碾過青石板縫隙裏的晨露,背簍裏新采的紫雲草還帶著山間霧氣。鎮東頭老槐樹的影子剛爬到第三道年輪,藥鋪掌櫃的算盤聲已經隔著半條街傳來。
\"五株三年生的,三株被蟲蛀過。\"枯瘦的手指撥開藥草,黃銅秤砣在晨光裏劃出弧線,\"三十七個銅板。\"
少年沾著泥漬的指節扣住櫃台邊緣:\"王掌櫃,上個月同樣的品相還值五十文。\"
\"北邊打仗,商路斷了。\"掌櫃掀起眼皮瞥向少年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指甲敲了敲牆上告示,\"看見沒?城主府征收止血散,這紫雲草要多少收多少——但價錢得按戰時算。\"
林穹盯著告示末尾鮮紅的官印,喉結動了動。阿娘咳血的帕子還在床頭陶罐裏泡著,仁心堂那位坐堂大夫開的方子,需要整整三錢雪蟾粉。
\"加上這個呢?\"他從懷裏摸出油紙包,展開時隱約有金光流轉。三片金線蓮瓣躺在晨光裏,葉脈間跳動著細碎光斑。
掌櫃的瞳孔驟然收縮,煙杆重重磕在櫃台上:\"小兔崽子不要命了?萬獸山脈深處的金線鬼蓮都敢碰?\"壓低的嗓音裏帶著驚怒,\"最近魔霧沼澤那邊逃過來多少凶物,巡夜人昨天還在鎮口收了具無頭屍!\"
\"四十兩。\"少年聲音清亮,手指卻死死掐住掌心,\"或者換五錢雪蟾粉。\"
藥鋪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秤杆上的銅盤發出細微的震顫,林穹後頸寒毛陡然豎起。常年混跡山林的直覺讓他本能地矮身翻滾,一道烏光擦著耳畔掠過,深深釘入身後的榆木門板。
那是半截漆黑的尾針,表麵流轉著紫青色暗紋。
\"金線鬼蓮。\"沙啞的嗓音從屋頂傳來,裹著黑袍的身影仿佛融入簷角陰影,\"交出來,留全屍。\"
林穹的脊背撞上藥櫃,瓷罐碎裂聲與掌櫃的尖叫同時炸響。他看清黑衣人袖口繡著的血色彎月——三年前父親失蹤那晚,母親從染血的布條上剪下過同樣的圖案。
第二枚毒針破空時,少年做出了最瘋狂的舉動。他抓起藥櫃上的銅秤砸向油燈,在火星迸濺的瞬間咬破舌尖。鹹腥味在口腔彌漫的刹那,懷中獸卵突然發出灼熱波動。
\"明月!閉眼!\"
少女的驚呼與他的嘶吼重疊。當蘇明月撞開藥鋪後門時,看到的是漫天飛舞的金色粉塵。林穹懷中獸卵綻放出蛛網般的裂紋,那些金線蓮瓣竟在空氣中燃燒成璀璨光霧。
黑衣人發出夜梟般的厲嘯,毒針暴雨般傾瀉而下。林穹抱著蘇明月滾進柴垛,突然感覺胸口傳來冰裂般的劇痛。獸卵碎片刺入肌膚,在鮮血浸染的瞬間,他看見一道虛影從光霧中升起。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生物,九條狐尾在月光下舒展如銀河。當它的豎瞳對上少年染血的麵容時,整條街道的瓦片同時震顫起來。
蘇明月腕間的翡翠鐲子突然迸發綠芒,她下意識地按住林穹流血不止的傷口。少女沒注意到自己的血珠正滲入對方胸膛,在獸卵殘片上勾勒出古老的圖騰。
黑衣人突然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少年心口浮現的淡金色紋路,那些遊走的線條正在組合成某個禁忌的符號。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時,黑袍下的軀體竟開始自燃。
\"九竅......玲瓏......\"燃燒的喉嚨裏擠出破碎的音節,黑衣人化作青煙前死死盯著蘇明月,\"原來你才是......\"
街道上傳來巡夜人的銅鑼聲,林穹的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畫麵,是蘇明月泛著玉色熒光的指尖,以及她脖頸處緩緩浮現的蓮花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