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花市(1 / 2)

今天城裏逢集,街上還很安靜的時候,花市上就擺滿了一片花草。紫竹、刺梅、石榴、繡球、倒掛金鍾、四季海棠,真是花團錦簇,千麗百俏,半條街飄滿了清淡的花香。

一個小小的縣城裏,為什麼出現了這麼多賣花的人?有人說,栽培花卉不但可以供人觀賞,美化環境,而且許多花卉具有藥用、食用和其他用途,可以增加社會財富;也有人說農民們見錢眼開,隻要能賺錢,什麼生意都想做一做;還有一種簡單的,但是富有哲理的說法,那就是:“如今買花的人多了,賣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老大爺,你買了這盆三葉梅吧,這花便宜,好活,你看它開得多麼鮮豔!”

花市東頭,一個賣花的鄉下姑娘在和一個看花的鄉下老頭談生意。這個姑娘集集來賣花,經常趕集的人都認識她,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姑娘不過二十一二歲,生得細眉細眼,愛笑,薄薄的嘴唇很會談生意。

那老頭蹲在她的花攤前麵,搖搖頭,對那盆開滿粉紅色零星小花的三葉梅表示不感興趣。姑娘又說:

“那就買了這盆蘭花吧,古人說,它是‘香祖’……”

“那一盆多少錢?”老頭抬起下巴朝花車兒上一指,打斷她的話。

那是一盆令箭荷花。在今天的花市上,這是獨一份兒。蔥翠的令箭似的葉狀枝上,四朵花競相開放,那花朵大,花瓣兒層層疊疊,光潔鮮亮,一層紫紅,一層桃紅,一層粉紅,花絲彎曲嫩黃,陽光一照,整個花朵就像薄薄的彩色玻璃做的一樣。姑娘說:

“老大爺,那是令箭荷花!”

“我要的就是令箭荷花!”

“它貴。”

“有價兒沒有?”

姑娘聽他口氣很大,把他仔細打量了一遍。老頭瘦瘦的,大約六十多歲,白布褂子,紫花褲子,敞著懷,露著黑黑的結實的胸脯,不像是養種花草的人。姑娘問:

“老大爺,你是哪村的?”

“嚴村的。”

“哪村?”

“嚴村,城北的嚴村。”

“曉得曉得。”一個看花的小夥子打趣說,“嚴村,好地方啊,那裏的人們身上不缺‘胡蘿卜素’……”

看花的人們一齊笑了,姑娘笑得彎下腰去。嚴村是個苦地方,多少年來,那裏的人們每年分的口糧隻能吃七八個月,不足部分,就用胡蘿卜接濟。這一帶人們教育自己不愛做活的姑娘時,總是這麼說:“懶吧,懶吧,捉不住針,拿不起線,長大了看到哪裏找個婆家。拙手笨腳沒人要,就把你娶到嚴村吃胡蘿卜去!”這個賣花的姑娘,小時候一定也受到過大人的這種警告吧?

在人們的笑聲中,老頭紅了臉,好像受了莫大羞辱。他一橫眉,衝著姑娘說:

“笑!你是來做買賣的,是來笑的!”

姑娘一點也不急,反倒覺得這個老頭很可愛,依然笑著說:

“老大爺,如今村裏怎樣啊?”

“不怎樣!”

“去年,工值多少?”

老頭沒有回答,看看買花的人多起來了,就又指著那盆令箭荷花說:

“多少錢,有價兒沒有?”

“十五。”姑娘止住笑說。

“多少?”人們睜大眼睛。

“十五。”姑娘重複道。

“坑人哩!”老頭站起身。

“太貴了,太貴了。”人們也說。

姑娘看看眾人,又笑了說:

“是貴。這東西不能吃,不能喝,一塊錢一盆也不便宜。可是老大爺,人各一愛,自己心愛的東西,講什麼貴賤呀?想便宜買胡蘿卜去,十五塊錢買一大車,一冬天吃不完。——你又不買,偏偏想來挨坑,那怨誰呢?”

姑娘的巧嘴兒又把人們逗笑了。老頭也咧著大嘴笑了說:

“不買不買,太貴太貴。”

“你給多少?”姑娘趕了一句。

“十塊錢。”老頭鼓鼓肚子。

“再添兩塊,十二塊錢叫你搬走!”姑娘最後表示慷慨。

老頭用手撚著胡子,斜著眼珠望著那盆令箭荷花,牙疼似的咂起嘴唇兒。人們說:

“姑娘,自家的出產,讓他兩塊吧!”

“老頭,買了吧,值!”

“十塊,多一分錢也不買。”老頭堅定地說。

“十二,少一分錢也不賣。”姑娘也不相讓。

“不賣,你留著自己欣賞吧!”老頭白了姑娘一眼,終於走了,但他不住回頭望一望那盆令箭荷花。

上午十點鍾,集上熱鬧起來了,花市上也站滿了人。那些賣花的,看花的,和豬市、兔市、木器市上一樣,大半是頭上戴草帽或紮手巾的鄉下人。原來鄉下人除了吃飯穿衣,他們的生活中也是需要一點花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