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白族古代墓碑與生命觀探析(3)(2 / 2)

在這些預營壽藏的碑文充滿了夫妻恩愛、伉儷情深的細節描述。《處士趙公壽藏同妻杜氏墓誌銘》中言趙公“姿稟淳樸,樂於田園,勤於事佛”。又“守乎禮義廉恥,行乎孝悌忠信,存狷者之誌”。可知其甘守田園,為人注重道德修養,人品極優。其所配杜氏如碑言:“窈窕貞吉,事舅姑,睦親族,齊家禦下,鹹得其宜。”可見她是一個有德操的賢內助,善於調理家庭內部的各種關係。碑言:“由是家道益振,夫之潛德益修,鄉裏稱夫為善士,人皆知杜氏有以相之也。”

夫婦兩人內外兼顧,振興了家業。《杜善人壽藏同配趙氏墓誌銘》中善人杜保告歸田園後,如碑言:“敬佛飯僧,課念雜華、普賢行願”,成為一心事佛的隱士。碑言其配趙氏則“貞靜柔徽,勤於內助,產業富盛”,品性賢惠,善於經營家務。因此使得“夫德益修”,十分賢德,受到鄉民的好評。《徐公偕配壽藏銘》言徐公“治家克勤。怡情適意於田園,課子訓孫以詩禮”,“足範後人,是其德望隆重也”。徐公治家克勤克儉,以儒家道德規範教育後代,德高望重。其配周氏“又能慎母儀,敦閫範,持家相夫,必勤必順,誠卓哉女中之烈也”。周氏則是持家相夫,十分賢德。《錦江偕配壽藏記》言:“愚配仁柔貞靜,周戚睦鄰,苦口以教子,以施內助,克家賢良,天鑒效梁孟,不覺均蒼。”這裏,錦江先生以第一人稱的方式援筆自書,滿懷讚譽的口吻描述妻子,字裏行間滲透著對妻子深深的感謝和恩愛之情。《明封君楊公壽域暨孺人楊母墓銘》中楊公與孺人均“焚香佞佛,好善樂施”,“家媲陶朱,雖公戴星成之,孺人勤劬於內助者不少”。夫唱婦隨,家業興隆,伉儷深情。可見,夫婦之間往往各司其職,和諧相處,實現了家庭的和睦、子孫的興旺。

以上預立壽藏者雖然身份家世各異,但其共同願望都是死後與妻子合葬,體現了白族生命觀中對夫婦之情的看重。《明孝德北坪趙公壽壙配孺人李氏幽宮誌銘》趙公“期百歲後與孺人同穴”並“以垂不朽”。《隱君子還初楊公暨配孺人董氏合壙誌銘》言:“營壽域以同穴,未亡旌心靡他,矢誌縱弗偕老,亦可偕藏之意乎。”又言:“共寢化城,雙璧交輝。永垂萬禩,綏後式依。”均表達出對夫妻間至死不渝的感情能夠為後世銘記而不朽的寄望。正是這種難於割舍的夫妻之愛,使得碑主在死亡麵前產生了強烈的無畏之心,從而更加坦然地麵對死亡。

(二)子思孝義

在預立壽藏碑中有不少是兒子為父母、侄子為母舅、女婿為嶽母預立的。舉例如下:

一旦,男李海詣葛館而征壽藏誌銘,以顯父母之好,備盡為子之職也。

丙申春仲吉旦,庠生李遇選秉母舅行狀,請銘於餘曰:“生之母舅徐承恩者,年躋五十,夫婦齊眉,謀作壽藏,仰冀一言於石,以示後人。”

仕曰:“嶽堂失嗣,公輸巧應役以殞於滇省十餘年,母孀居無子,僅一女,適餘為妻,誼屬半子,及今不為窀穸計,恐有朝未必有人理其事爾。於心有未安也,敢請勿辭。”

第一段碑文言兒子為父母預立壽藏碑。一方麵“現父母之好”,是為了體現父母的恩情;另一方麵“備盡為子之職”,則是為了盡己之孝道。第二段碑文中,侄子為舅舅預立墓碑,其目的是以預立壽藏的方式“效勤於舅”,效仿舅舅的為人。第三段碑文中,女婿為嶽母預立壽藏,則表達了女婿為嶽母盡人子的責任。在長輩未死之前以預營壽藏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孝心。從以上碑文可見,兒子、侄子、女婿為長輩預立壽藏碑,體現了儒家傳統倫理道德對白族的深遠影響。

綜上所言,預立壽藏碑寄寓了白族對待死亡的多重體悟。不但包含了人們對“死生而有路”即生命終有一死的必然性的客觀認識,而且以預立壽藏碑的方式,先行到死亡中去體驗死亡,生發了“以生寄死歸”的超然心態,體現了白族生命觀的哲思高度和理性認識。此外,預立壽藏碑亦體現了白族對人倫之情的看重,這為白族生命觀平添了一抹感性的色彩,彰顯了人們對死亡無憂無懼的精神。

$第三節夭亡早逝:生命感傷

古人言生命之短長有“夭壽不貳”之語。在白族古代墓碑中,夭亡者墓碑數量稀少,但成一類。東漢時期的《孟孝琚碑》是白族迄今為止最早的一通夭亡者墓碑,其後東晉時期的《爨寶子碑》、元代的《趙生忠墓碑》、明代的《故儒生楊武壙誌銘》均可歸入此列。白族古代的夭亡者墓碑,抒寫了人們對生命苦短和人生悲劇感的雙重體悟,同時,也在感歎命運無奈的悲情之下,生發出以“立德”實現人生不朽的自我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