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湧了上來。顧然拿過陳平宇的手按在那團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上，“撐著點兒，我去去就來。”
誰都不知道是自己害了他的，或者可以說，害了所有人。
顧然返回門廊，身體發冷。
直到站在一片狼藉的臥室前，這股寒意更深了幾許。
僅僅一天時間，幾乎被摧毀成廢墟的它，使顧然忘記了它本來的模樣。到處都是七零八落的碎片，拚湊出的全是頹敗味道。床頭小櫃碎成兩半，那份禮物無影無蹤，可是他顧不上想這些了，牆角一灘半幹的血跡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算不上致人死亡的血量，但流血者傷得很重。
敞開的落地窗，水霧跳躍在玻璃片的反光中，血跡從窗邊延伸到牆角。
不會是淩汐辰……不會的。
寂靜裏，顧然能聽到從自己喉嚨裏發出的那種幹澀的響動。他漫無目的地遊走著，從屋內重新踱步到雨幕中。陳平宇依然在原地，頭歪在一邊，半睜著眼，已經沒了呼吸。
雨還在下。這種雨下得又大又急，聽起來像沐浴時的水聲，這種雨會讓人聯想到水災和漲潮的大海，這種雨會讓人馬上想找個地方大醉一場。
顧然彎下腰，抖開外套，平整地覆蓋在陳平宇的頭部。在單調乏味的雨聲中，另一種聲音不期而至，急促刺耳的，快速由遠及近。
紅藍車燈交替閃爍，從不同方向駛來的車，將別墅包圍得水泄不通。
車裏跳出的足有百餘人，穿著警用裝備，全都擺好了作戰姿勢，各自手裏的槍對準了顧然。
雨點墜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道路兩旁的植物被風雨摧殘得柔弱擺動。串聯的車燈燃亮了半邊天空，有人用擴音器喊話，那群人中間，顧然鎖定了一張眼熟的麵孔，他們所處的位置向來都是對立的。
不得不說，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深夜的警局，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屋子還亮著燈，審訊二室就是其中之一。謝同站在單向玻璃前，盯著坐在裏麵的那個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男人——顧然。那次失敗的訊問之後，淩汐辰被接走了，當時他並不認識顧然，隻當是淩氏集團的新人，但是後來據他查到的資料來看，顧然的來曆十分不簡單，而且和淩汐辰的關係也……
一道閃電劈開夜空。即使隔著一層窗，謝同也能感覺到審訊室內的空氣快凝固了，負責審訊的同事拋出數個問題，顧然卻什麼都沒聽進去似的，隻用沉默作答。
謝同站了好一會兒，然後推開緊閉的門，同時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來審問。一個多小時，隻有開門關門的響動證明這並不是一出啞劇。顧然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坐下，拉近椅子，攤開記錄夾。
這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麵。謝同有些訝異，這個年輕的殺手無論神態還是氣質都有一絲淩汐辰的影子。顧然麵無表情，戴著手銬的雙手放在雙腿間，視線淡然地投過來。
審訊室安靜得連心跳聲都能聽到。
謝同從記錄夾裏抽出一份文件：“國際刑警組織傳過來的資料。”他看了看對麵那雙毫無漣漪的眼睛，“你的前科，比我認為的還多。”
顧然置若罔聞，甚至連神情都沒變化。
“如果你積極配合，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你明白嗎？”謝同往前探身。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警隊隊長皺起眉，忽然伸手快速地關掉了桌邊的監視器和錄音器按鈕，然後湊近：
“聽著，現在我們的對話是完全私密的，你需要告訴我全部真相，從淩汐辰的敵人說起，你不想讓他出事吧？”
謝同注意到，說出淩汐辰名字時，顧然有一點恍惚失神。
從警以來，他曾經辦過無數大小案件，同性間的恩怨糾葛也經手不少，而他卻從顧然那裏讀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個頂級殺手和淩汐辰之間發生過什麼，謝同並不了解，但他猜想，能讓以冷血著稱的“阿瑞斯”出現動搖，大概是一種很深的羈絆。
他看著顧然，顧然也看著他。牆上掛鍾每走一秒，都成了對意誌的瓦解，“淩汐辰”仿佛是魔咒，壓抑的情緒瞬間衝破牢籠，讓顧然無法繼續冷靜了。
謝同耐心地等待著，然而他沒有等待多久，顧然就說了進警局之後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