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哥是假的。
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句話之後,決徽忽然覺得背後有一股寒意幽幽傳上。
他抬頭看向雲片,十分希望這僅是對方的一個惡趣味的玩笑,卻發現對方的神情肅冷如冰,毫無平日裏的爽朗不羈。他很難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從這小狐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可如今他就看到了。
若是放在平時倒也無所謂,可如今遇上一個身份不明的假雲澤,他們就得一邊守著昏迷不醒的決因,一邊拿出十分力氣對付對方。
這簡直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了。
哦不對,這簡直是要了他那寶貝師兄的小命。
而越是與師兄有關,決徽就越是得冷靜下來。
這時若再不冷靜,可就沒有什麼時候值得冷靜了。
他輕輕回握了雲片的手,感受到對方手心裏的冰涼,他的雙眉微微抬起,再如兩張弓弦般緊緊繃起,薄薄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條凜冽的細線,透出幾分肅殺之意。
為何這假雲澤早不出現,偏偏在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可是他的眼睛裏卻寫滿了這句話。
雲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似是心頭一轉,靈花百現。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裏總像是映著無邊無際的漫天星辰,即使在這個時候也是流光萬千。
可看著這樣的雲片,決徽的心頭卻起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知道假雲澤還在門外聽著,便又隨口說了一句“你大哥還當真是俊俏無比”以作掩飾。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決徽是絕不會誇一個妖怪長得好看的,更何況那是一個男妖。但若是他真的這麼做了,那就說明情況的確是非比尋常了。
雲片的眼珠子依舊在亂轉,嘴上卻不忘配合著他說道:“那是自然。”
而說完這句話,他便又開始在決徽的手心裏麵開始寫字,這次他寫得比上次快多了,也穩多了,但決徽也覺得手心比上次癢多了。
你在此處等候阿崢,我去引開他。
決徽的心由此一鬆,那覆在他眼中的層層暗霾似已消散不少。
不管怎樣,他的寶貝師兄決因是不必牽扯進這場陰風四起的事件之中了。
但是轉念一想,他們是獨善其身了,那雲片要怎麼脫身?他們已經欠了這小狐妖一個大恩,如今這麼一來,可不是要粉身碎骨才能回報嗎?
他一臉憂切地看向雲片,眼中如蘊深沉海波,手裏也握緊了一些,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雲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他才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木著一張臉鬆開了手。
他隻能用口型對雲片說:萬事小心。
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所以也隻能這麼說了。
雲片似乎很享受他那種感激的目光,這簡直要比得到一百件法寶還要讓他有成就感。
不過他這麼做當然不隻是出於善心,隻是這其中的理由不說也罷。
他能看出外麵的雲澤是假的,隻因為一件事。
他身上明明帶著一件屬於雲澤的法寶,雲澤又怎會感覺不到?
如果他連自己的法寶都感覺不到,那他就不可能是雲澤。
而一個不是雲澤的雲澤對他提出想去看看法寶,這裏頭的意思實在是再明白不過了。
雲片最終還是跟著“雲澤”走了,走之前還裝模作樣地囑咐了決徽幾句。
這個“雲澤”倒也有趣,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尾調,喜歡撥弄腰間的紅帶,一抬眉,一閃眸,一抿唇,莫說神態語調了,連那最細微的動作皆與真正的雲澤一般無二。
就算是雲片也不可能把他的那位大哥學得如此像模像樣。如果不是確定他是假的,雲片簡直要懷疑自己剛才的判斷了。
而能夠如此了解雲澤的,隻有一種人,那就是比朋友還要親近的敵人。
放眼這天下,除了那詭計多端的清涵道人之外,還有誰符合這個條件?
就算他不是清涵,也多半是清涵的同夥。
雲片心中這麼想著,麵上卻是一絲不露,笑得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當清涵唇角含笑時,他總想在對方那張虛偽的麵孔上來上一拳,最好揍得對方臉上五彩斑斕那才叫好看。
可是到了他自己這麼做的時候,他卻異常地享受這樣的虛偽。
其實他隻要想這麼去做的話,還是可以做得不比任何人差的。
說了半天的話,假雲澤都是在問一些天都山的近況,雲片自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說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答得這麼冷靜。看來這些日子的經曆的確是挺能磨練他的。
沒有任何征兆的,那個和雲澤一般無二的男子忽然看向他,眼眸深斂,唇角微抬,麵上的溫柔如同晨曦初現,眼裏的暗霾卻似一道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