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崢隻覺得這話一說出口他就立刻後悔了。
在來的路上他就已做好了打算,無論對方對他說些什麼,他統統都當做是胡說八道,一律冷麵相對,一一諷刺回去。
可清涵不過是不痛不癢地抱怨了幾句,他竟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了一句他最不想說的真心話。對如今的他來說,說出這樣聽著刺心想著痛心的話,就好像把自己的傷疤給撕得血肉淋漓,然後再大大咧咧地展現給清涵看。
他幾乎可以肯定清涵心中一定是樂開了花,就算不是樂開了花,清涵這廝也一定是在心底得意洋洋地冷笑著。至於他麵上表現出來的是什麼,那完全可以當做沒看見。
所以阿崢這便準備轉身離開,不打算再給對方任何說話的機會。
可是他還是遲了,多嘴的清涵還是說了一句。
就是這麼一句話,幾乎讓他一蹦三尺高,就差撞到頭頂的樹枝了。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情誼並沒有那樣深厚。”清涵的嘴巴一旦張開就閉不上了,任何奇奇怪怪的話都能從他的嘴巴裏蹦出來,然後將阿崢氣得半死。
“我的確未對你坦誠相待,但是你也未曾將事事都告知於我。而且當你發現我要逃跑的時候,你連給解釋的機會都未曾給我便直接殺了我。”
阿崢忍不住打消了離開的念頭,隻轉過頭來對著他說了一句話:“我若事事都告知於你,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你當然能活。”清涵卻道,“無論我們之間是誰先發起衝突,死的總會是我。”
他這話倒是說的沒錯,若是他沒有絕佳的手段使得強弱逆轉,從前的清涵對上阿崢那是必死無疑的。不過現在倒是有些不一定了。
阿崢嗤笑了一聲,又撫了撫額頭,仿佛是想撫平上麵的紋路似的。
“你說我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其實我已經給了。可你非但沒有解釋,而且還出手偷襲我。”
清涵卻毫不退讓道:“那時我以為你是個冒牌貨。”
阿崢冷眼看著清涵,那笑容中的諷刺愈發得尖利了。
“你的道理好像永遠也說不完,但你的心太黑,一條舌頭可洗不白,也許你需要多幾條舌頭?要不要從那些死在你手下的妖怪嘴巴裏拔幾條?”
清涵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翻完白眼之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接著他忽然一轉身,邁開步子開始小跑,似乎是要回去了。
阿崢忽然笑道:“怎麼不說了?”
清涵回過頭來道:“因為你把我看透了,我也把你看透了。”
阿崢莫名其妙道:“你看透我什麼?”
清涵淡淡道:“我若為自己辯解一句,你便覺得我是裝委屈扮可憐,我若指責你心狠手辣,你便反過來說我也同樣心狠手辣,我若想和你講正事,你便又覺得我是存心欺騙。事到如今我便什麼都不說了,那你還想說什麼?”
阿崢聽著這話卻忽然笑了,不過卻不是滿是諷刺的笑。
“你總算是不再假裝自己是什麼可憐兮兮的受害人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可憐,因為這世上總會有人比我更悲慘。”清涵仿佛是想到了什麼,麵上仿佛有無聲無息的黑暗如流水般默默而過,“不過你方才如此,足以看出你心中是有怨而無恨。”
阿崢眼前一亮道:“何謂有怨無恨?”
清涵笑了笑,隨即侃侃而談道:“其實你的恨意早就在你殺了我的那一刻宣泄完了,否則以你的性子,再見我之時隻會再來一爪,隻怕連罵我都懶得罵了,哪裏還能因為我的話而心生動搖?而你出言諷刺,句句反駁,恰恰是在宣泄心中的怨氣。”
阿崢眨了眨眼睛,居然被他說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就算他心中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承認清涵的確是說中了他的心思。
哪怕是怒火滔天,恨意滿滿,在殺清涵的那一瞬間也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看著清涵在他爪下如玩偶般抽動不已的身體和因為窒息而呈現青紫色的麵容,他餘下的也不過是綿延萬裏的空虛,和從靈魂深處蔓出的疲憊和蕭索罷了。
不管怎麼說,他也殺了清涵一次,而對方終究沒有對他先下手。
若清涵對他產生威脅,他仍舊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但他對如今的清涵雖有有連綿不絕的怨意,但卻沒有那般刻骨銘心的恨。
要恨一個人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而那對他來說實在不值得。
阿崢歎了口氣,道:“我是看透了你,不過你也的確是看透了我。”
清涵道:“我之前以為自己看透了你,但其實沒看透,如今才算是真正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