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廿五、今夜子時(2 / 2)

我又笑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妳找錯對象了,我兩個月前來此,大夫便診斷我隻剩三個月的壽命,一個月後才死,還是現在就死,對我來說有何區別?對大夫來說有何區別?妳說妳能判斷某些人說話的真假,妳瞧瞧我說的是真是假?我若不是絕症患者,何必在這天壘穀中伴著大夫靜待壽終正寢的那天到來?」

美婦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收下長刀,歎息道︰「大夫於小女有救命之恩,我寧願把這個不相幹的外人千刀萬剮,也不願意傷了大夫尊驅;但是人都是自私的,既然我自己也無法活命,便也……也顧不得恩將仇報了。」

她蓮步輕移,來到大夫跟前,溫柔地執起大夫的雙手,哀求道︰「大夫真的不救我?」

「為了保全這個秘密而死的教中弟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卻不行。隻可惜……」「可惜什麼?」「可惜我不管說也不說,或者說多少,終究沒有辦法救妳,妳是活不過今晚了。」大夫此時眼神中彷彿有無限哀傷,衷心地感歎。

美婦俏臉一寒,冷言道︰「大夫還是多為自己的身後世操心吧,民婦的會自己料理了。大夫若真的不說,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說完雙手用力,登時響起一連串骨骼爆碎的聲音。

大夫悶哼一聲,頭一偏,差點疼得暈去。我雖然難忍此事在我麵前上演,但一方麵大夫之前千萬吩咐,另一方麵又聽到大夫說這名婦人也活不過今晚,也就暫時拚命按著性子。

美婦及時放手,大夫便沒有暈去,但仍疼的臉色發白、牙關格格顫抖,兩手本就有舊傷,現在更是全成了淤青色。「這手……以前還碎得真徹底,比起我潛形者的拷問手法,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者隻是我功力不到?」她感歎說︰「以前對大夫施此酷刑的,莫非也是為了這個秘密嗎?」大夫勉強開口,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能發出聲音。

美婦低下了頭,耳朵靠了近去,隻聽大夫低聲說︰「我當日……受此刑時,肉體的痛楚遠較……今日為甚。但那個時候卻……微笑,麵對。現在,就連走路被路邊石頭絆到,磕破……一點皮傷,我也笑……不出來了。」

美婦有點訝異,偏著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為啥大夫要對她說這些。我卻知道大夫憐她是將死之人,勉強對她說些哲理,希望她今生有些體悟不至於虛度。她又回頭望了望我,恢複恭敬的神情對大夫說道︰「先生既然有以教我,咱們換個地方讓民婦好好侍奉您。」便舉起大夫的手臂環過自己的頸肩,輕輕地把他抬了起來,大夫的身子本來就極其瘦弱,這美婦又是練家子,這樣抬一個人當真是不算什麼,簡直跟拎了頭小狗小貓或小兔子沒啥兩樣。

我們的耳邊卻突然響起一個極其清脆好聽的女聲︰「住手!妳想把我親愛的帶到哪去?」

美婦一驚,和我一同向穀口望去,那兒卻並無人影。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勁裝打扮的中年醜婦緩緩走來,原來發話時她距此尚遠,但說話聲卻如在耳邊、清晰分明,又不是靠著喊叫大聲,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美婦看她年齡比自己要長了將近二十歲,柳眉一豎,放下了大夫,轉身行禮說道︰「不知前輩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尚請恕罪。」

「客套什麼,我問妳的話卻沒回答,難道故意岔開?」醜婦憤怒地說,聲音卻和長相的年齡不合,雖然不是娃娃音,卻怎麼聽也不過像是和美婦差不多的年紀而已。

「嗯……是這樣的,民婦欲請求大夫出診,大夫不從,人命關天,民婦隻好用了稍微強硬點的手段,惹得前輩心中不快的話,民婦先在這裏給您賠禮啦!」女潛形者說完,即盈盈拜倒在地。我知她隻是故意顯出畏縮膽怯的樣子,讓對手起輕敵之心,心想等一下定有好戲可瞧。

沒想到才剛動了這個念頭,勁裝的中年女子馬上轉過身來,劈啪甩了我兩個大耳光,惡狠狠地痛罵道︰「你什麼東西,有機會看姑奶奶我跟人動手,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好好感恩!在那裏賊笑什麼?」我無辜挨了兩記,疼得眼淚都要出來,心想反正可能不久就要死了,犯不著再受此活罪,納納地回答道︰「您教訓的是,小輩知錯了。」

她換了個語氣音調,對大夫和藹地說︰「親愛的,手又給人捏碎啦?疼不疼呢?」我正摸不清這人跟大夫究竟是什麼關係,卻聽到大夫也以充滿柔情密意的語氣回答︰「妳終於來了,我想妳想得好苦。來得正好,快把這無禮的小女生殘忍地殺掉為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