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在等什麼!就是他!他化作灰我也不會認錯他!快殺了他!」那個彷彿在臉上刺青刺著「紈褲」兩字的青年人,什麼赤穀基家族的少爺,歇斯底裏的比手劃腳著。我看他腳上包著的繃帶上甚至還有暗沉的血跡,想來不會是超過一個月以前的事情,心想︰「自從我來到這兒以後,大夫哪這麼多閑功夫去尋你晦氣?我看不用等大夫化作灰,你也已認錯人了。」
那些家丁或者受雇的保鑣之流,顯然沒有他們的雇主這麼沒耐心,見大夫恭謹有禮的模樣,又喝問了幾句,便回轉過去低聲向雇主商量。討價還價了好一會兒,才色厲內荏地再度逼近前來,罵道︰「九指狐!少爺說若真不是你做的,你先過去跟他磕三個響頭再說!」
我一皺眉,正要吐槽幾句,大夫卻搶先一步答應︰「好的。」接著轉向我微笑低聲說道︰「這人被人無端打斷了腿,心中甚為氣憤難平,我這將死之人若磕三個頭能令他消氣,豈不是便宜得很?」於是緩步走到那輪椅麵前,正要拜倒,卻聽見周遭一片嘩然。
剛才言語衝突剛發生,不遠處旁觀的農夫就趁機溜掉了;我本來以為他是膽小怕事,原來他是回去村裏搬救兵來︰這時十幾個鄉下壯丁揮舞著農具當武器,聲勢洶洶地鼓譟著靠近,嘴裏叫罵著︰「你什麼東西,叫你給大夫提鞋也不配,居然敢要大夫給你磕頭!」「隔壁省的落破貴族來咱們大公閣下的領地裏做什麼,滾回去!」「大夫平時連蟲子都不忍殺一隻,你當你的腿有多值錢,來討大夫的打!」「你敢跟大夫為難,就是跟我們大家為難,你敢要大夫磕頭,除非先跨過咱們的屍體!」
「這、諸位千萬別這個……我、我跟這幾位外地朋友隻是有些小誤會……」大夫顯然完全沒料到這種情況,竟瞠目結舌起來,講話也結結巴巴。
「就知道你還有什麼鬼計倆,今天你不磕頭,別想我會善罷甘休,你當我的腿是給你白砍的呀!」那幾個保鑣還在不知所措得時候,他們的雇主已怒罵連連,恨不得指揮保鑣傭兵們幹脆連這些農民伯伯叔叔們也全給砍了。
大夫顯得左右為難,跪下去磕頭又怕農夫們暴動,不跪下去磕頭又怕那些保鑣為難,想要揮揮手示意鄰居們不要鼓譟,又顯得有些無力。那幾名武夫當中有人眼尖,搶上前一步,伸手就向大夫的手臂抓去。
「別亂碰!」最先頭那名農夫伯伯吼叫起來!
隻見那武夫瞪大了雙眼,摸摸大夫的左臂,又摸摸大夫的右臂,從上到下,摸了好幾遍,農人們見他那麼做,居然一起靜下聲來,臉上俱露出了同情、可惜或懊悔的表情。這時我也想起來了,和大夫朝夕相處一個多月,好像沒見他提過什麼重的東西。
那名保鑣麵有菜色,回到輪椅旁邊,低聲問道︰「請問少爺,您的腿是給這位九指狐先生怎麼弄傷的?」
「這還要我重複幾次!」那青年厲聲說道︰「他提著柄單刀在我腿上斬了十七、八下!」
「但那是不可能的。」那名武夫稍微提高了一點點音量︰「這位大夫的雙手手臂和手掌、指骨都已經寸寸碎斷,而且不是這幾天之內的事情。別說提刀砍人,一柄重量正常的刀,這位大夫能不能將它提起來,恐怕都成問題。」
雖然我提前幾秒鍾猜到了,聽他直麵說出,心中還是受了不小震撼。那青年登時口吃起來,氣勢也不像剛才那樣囂張了︰「那、那也不是沒可能,難怪他斬了我的腿十七、八下,我的腿卻還沒有全斷,如果他臂力正常,我的腿不就斷成了十七、八截……」說著說著自己也心虛起來,聲音越來越小;又鼓起餘勇,提高音量道︰「你走過來讓我親自摸摸看!」
大夫依言而行,那青年伸手一捏,大夫便微微皺了下眉頭。「少爺,您別大太力了……」旁邊的保鑣連忙說道。
「這真的不是這幾天內的新傷?」他猶自有些狐疑。
「少爺您可以卷起這位大夫的衣袖看看,照理說骨頭被人打碎成這麼多截,好一段時間內一定會留下什麼暗傷淤血之類的痕跡,這位大夫的手臂表麵上卻完全沒有這些痕跡了,隻有皮膚的形狀因為骨頭形狀不對而變得不太自然了而已。」那保鑣恭恭敬敬地解釋道。
那青年果然卷起大夫的衣袖看了好一會兒,又陷入了沉思,終於眉開眼笑,得意地說︰
「我懂了!將大夫打傷的人一定是他的仇家,跟傷我腿的那家夥是同一人,他易容成大夫的外貌,就是打算嫁禍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