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讓人感到陣陣寒意,枯黃的樹葉打著旋兒往下掉,在蕭瑟的秋風中婆娑起舞,小道兩旁的菜田裏也僅餘下了幾片被踩爛的菜葉和雜草。後來樊師傅也再來了一次,選了個吉日把爺爺的骨灰盒再次葬下。
在舅公的悉心教導和鄙人的努力學習下,我終於拿出了第一件獨立完成的作品——一張矮凳。雖說四隻腳不太平衡,不過墊本書也還是能坐人。
其實村子裏的木匠不止舅公一個,在村尾還住了一個木匠,村裏的人都叫他劉鑿子。劉鑿子不是本家人,是十幾年前來郝家村倒插門的。
舅公是裏做木匠,專門做細活兒的。劉鑿子是外做木匠,一般隻替人做棺材。原來生意一直都不錯,不過這幾年都興火葬了,劉鑿子的生意也越來越慘淡。
這兩天劉鑿子天天提著大包小包來串門,就想讓舅公收他當徒弟,舅公的手藝是祖傳的,那沒得說,裏作木匠講究的刀子活兒條子活兒全都拿得起放得下。
不過也正因為是祖傳,所以隻傳本家,而且傳男不傳女。
我倒是想舅公把他收了,我對那些木頭,就跟那些木頭對我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劉鑿子跑了幾天,見舅公實在不鬆口也沒轍了,灰溜溜地回去了也沒再來。
今天天氣不錯,舅公偷了個閑找隔壁村的張老頭下棋去了,黎縱也在上班,我一個人在屋子裏呆不住,就到村子裏轉轉。從老屋過兩塊菜田就到了村子裏唯一一條能勉強容得下一輛小車經過的土路,土路對麵有一塊荒地,生滿了野花野草,一叢叢的車矢菊在裏麵格外耀眼,我扯了幾把,想去看看爺爺。
到鬆林坡就要經過劉鑿子家,自從知道劉鑿子是做棺材的,我就無比好奇。
當我捧著一大束菊花站在劉鑿子屋門前時,還是躊躇了好一陣,最終還是敵不過心中的好奇,偷偷摸摸貼過去,從門縫朝院子裏看,院子裏一副還未上漆的木棺擺放在兩條長凳上,周圍還圍著一圈墨線,棺材上沒有蓋子,可能是還沒有做好,棺材旁邊放了一個很大的淺口盒子,裏麵裝著什麼東西。
我把身體再往門上貼了貼,想看看清楚。
誰知門沒有閘上,我一靠,門就被頂開了,身體直接栽了進去。
踉蹌了幾步,我急忙穩住身形,左瞅右瞅,還好沒人。我記得舅公說,做棺材下墨線開工的時候,是很忌諱別人圍觀的,最忌諱的是有人正好挑著簸箕或者扛著鋤頭從門口經過,如果那人還停下來圍觀,這預示著就要用鋤頭挖坑埋人的意思,遇到這種情況,就要馬上預備後事了,哪怕主人再健康,也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
我雙手合手默念了幾聲,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再次確認沒有人後,我走到那個淺口盒子前,蹲下身看了個仔細,裏麵居然裝的水泥,看樣子已經幹了很久了。
我沒有多做停留,剛要退出院子,一個驚喜的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就喊住了我。
“大侄子!”
遭了遭了,被逮了個現行,我正頓在原地不知所措,劉鑿子一個箭步就衝過來拉住我,神色激動。
這是咋的回事啊?瞧他一副激動得要昏過去的樣子,難道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
我嘿嘿笑了兩聲,喊道:“劉叔。”
劉鑿子正要說話,身後就傳來一個女聲:“劉鑿子,誰啊?”
劉鑿子僵硬地轉身,指著我,有些結巴“是,是老舅家的大侄子。”
我越過劉鑿子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朝我們走過來,這女人就一克夫相,顴骨很高,腮幫子很瘦,微微往裏凹陷,下巴尖得跟刀削的一樣。
長得可真夠尖酸的,我在心裏腹誹。
想是這麼想,但我仍然臉上帶笑,“這是劉嫂吧。”
女人點了點頭,也對我笑了一下。
這一笑我頓時覺得一陣寒意從尾骨直竄進腦幹,她的下唇比上唇窄了不少,下唇向下拉開,上唇並沒有彎曲,張開的嘴在上下唇之間形成了一個倒立的梯形。
在我叫劉嫂的時候,劉鑿子抓著我的那隻手突然收緊,我看了他一眼,他目光複雜,有欣喜也有哀求。
“大侄子,你來就來嘛,還送那麼大束花,真是太客氣了。”劉嫂把目光停留在我手裏的車矢菊上,滿眼歡喜,說著就走過來把菊花抱過去,同時對劉鑿子嗬斥:“還不快謝謝人家大侄子!”
劉鑿子抓著我的手抖得更厲害,硬生生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連聲說,沒事,沒事。
這是給我爺爺的啊。我在心裏唾棄,連菊花這點小便宜都要占,活該你鑿一輩子棺材板兒。
“劉叔,劉嫂,沒事我就先走了。”我打了個哈哈就跨出門去。
劉鑿子把我抓得更緊,我想把手抽出來,正對上劉鑿子哀求的眼神。
正要開口詢問,劉嫂就把劉鑿子像拎雞崽兒一樣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