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那阿水,雖不多話,卻甚愛走在我身邊,我暗地裏琢磨過,大概他是在騎著牆看我第一眼的時候,相中我了。
自然,他不說破,我樂得糊塗,身邊有這麼個功法高強的人護著,誰不樂得自在?我有時候甚至想,這阿水多好,若不是我在昆侖先認識了師傅,定是在成親之前跟著阿水跑了,阿水人長的俊卻不像司徒恩那般花哨,沒有些歪歪腸子,功法高體格又棒,真是個好夫家呢。
說道師傅,我已有一個多月未見他了。白日我活得熱鬧,倒不會想他,到了夜裏,卻是摩挲著錦螺在榻上輾轉烙餅也睡不著。
終有一日,我兩眼直直盯著那錦螺,自言自語地說著“師傅啊師傅”,本來那話是在心裏的,卻順著嘴跑了出來。不消片刻,錦螺裏蕩出個聲音來:“緋塵,你近來可好?”
我給嚇了一跳,一個趔趄,生生從榻上栽了下去,手裏卻還捧著錦螺。我無言地又從地上爬起來,對著錦螺說:“師傅,緋塵好著呢,我娘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娘,我爹是天底下頂頂好的爹,我的家是天底下頂頂漂亮神氣的地方。我還交了幾個朋友。近來,活得可有聲色了。”
我捧著錦螺凝神聽著,師傅的聲音緩緩傳來:“嗯,這為師就放心了。你早該過這樣的日子,交幾個和你一樣的小姐朋友。學學吟詩作對、賢良淑德。”
我就勢靠在床頭上,嘻嘻笑著說:“師傅,我的朋友可不是什麼賢良小姐呢。是兩個青年,一個有些刁鑽,一個和你一樣俊。那個刁鑽的很會玩兒,每日帶著我遊山玩水,好不快樂。那個俊俏的功法高強,帶著他誰也不敢欺負我呢。”
我師父是個無欲無求、清冷板正的人,我特特這麼說,就想知道遠在千裏,他會不會被這樣子的我氣到。果然,我師傅半晌沒說話。
良久,這位三山五嶽都很有名望的半仙幽幽地說:“緋塵,為師教導你的,都教進狗腦子去了?做人,玩樂胡混是最要不得的。你一個要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能成日裏跟兩個男子廝混!成什麼樣子!”
我都能想到師傅的臉被我氣得刷白的樣子,覺得心裏有些解恨,叫你將我往外送!叫你不要我!於是,我怎麼解氣怎麼說,斜倚在床欄上,笑道:“師傅,你都不要我了,還管我幹什麼。”
錦螺那頭再沒動靜,我卻後悔起來,本就好久不說一次,說一次卻將師傅氣著了,以後還怎麼能理我?我的心裏一陣酸澀一陣憂愁,委實難受。
在我覺得師傅定是再不會和我說話了的時候,師傅泉水一樣的聲音又再次傳來:“緋塵,你這是在怨恨師傅啊!”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將那錦螺望著,我師傅何曾這麼無可奈何過呀,我是不是有些過了?
我收了玩世不恭的樣子,誠懇地對著錦螺說:“師傅,那兩個人雖是男子,卻都是好男兒,沒什麼彎彎腸子壞主意,和我月盈師兄差不多。我每日裏除了和他們一處,還和嫂嫂一起。有時候給我娘繡繡花、彈彈琴,徒兒可乖呢,您不必操心。”
師傅撲哧一下笑了:“你這陰晴不定的小娃兒!”又悠悠歎了口氣,接著說:“為師現在離你太遠,有心管你卻也無力了。你要懂得分辨,懂得分寸,莫要讓你爹娘……和師傅傷心才是。”
我愣了愣,師傅也會傷心?這我倒沒見過。
我覺得有些冷,伸手拽過被子想要蓋上,一下子碰到了枕頭邊兒上放著的香囊。精神一振。笑笑著說:“師傅,我學了繡花,第一個就給您繡了個香囊呢。可惜,我放的竹葉或許不純,沒您用的那麼好聞。師傅,您用的什麼竹子,下次我也換換,再給您做上一個。”
師傅唔了一聲,說:“為師從未用過香囊啊。也沒用過什麼香料。”
我抬眼望了望賬頂,怪不得我配不出師傅的味道來,原來……是體香。
那一夜,我跟師傅嘮了大半夜,似是回到了昆侖,回到了我們兩個共處一室的時候,他的聲音就在我的枕邊回蕩,我把頭埋在枕裏,就像埋進他寬寬的臂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睡得倒很酣甜。
我隻記得自己臨要睡前,輕輕對著錦螺說:“師傅,回來這麼些日子了,今天是我真真最快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