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門時，太陽還沒有出。麥子看見天空中浮著一層薄雲，天幹巴巴地冷，似乎有清雪在隱隱地飄。
麥子就打了個寒噤。農諺說，寒露不算冷，霜降變了天，一點兒不假。
麥子二十了。村裏人都說，好像一眨眼的工夫，麥子就出落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了。麥子的舅舅是村委會麻主任，麻主任的麵子大，跟鄉長一說，麥子就到鄉長家開的小機械廠上了班，讓村裏的女孩子們羨慕不已。
麥子到廠裏的時候，有的工人已經幹上了，機器的嗡嗡聲正傳出來。
麥子不喜歡這嗡嗡聲。鄉長的兒子大龍是廠長，管理十分嚴格。工人們每天要幹十多個小時，工資卻經常不能按時發放，大家都很有意見。
麥子穿戴好工作服，立即開始幹活兒。大龍說最近這批活兒要得非常急，要加班加點幹才行。大龍還承諾活兒幹好了，年底前一定把工資給大家兌現了。工人們就每天早早到廠裏幹活兒。
不想，心急的麥子出了事。她右手食指被飛轉的機器切掉了。
在醫院裏躺著的麥子一個勁兒地哭，把麻主任心疼得直打轉轉。
麻主任一跺腳，說，不行，這事得跟鄉長好好說道說道。孩子掉了一根手指，終身殘疾呀。麥子說，舅，跟鄉長商量的時候好好說。
麻主任跟鄉長沒談妥。鄉長堅持說工廠的安全措施很完備，出現安全事故是因為麥子沒按照操作規程去做，屬違章操作，責任完全在麥子一方，工廠不負責任。
麻主任就找鄉長的兒子大龍。可那小子竟和他爸一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看著愁眉苦臉的舅舅，麥子明白了。
麻主任發狠說，不行咱就起訴大龍，跟他們打官司！鄉長聽到消息來到醫院，把水果放在麥子的床頭，對麻主任說，咱們這麼多年關係一直不錯，為這一點兒小事打官司，不是傷了和氣嘛。麻主任明白了，說，那，能給多少錢？鄉長說，工廠的效益一直不太好，我和大龍手裏都沒有多少錢。這樣吧，醫藥費我出，然後給孩子一千塊錢，算是補償吧。
啥？麻主任不屑地說，這個事可不是小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殘疾了，一千塊就給打發了？鄉長，這可不行，我妹妹就這一個孩子，我得為我妹妹負責任。
鄉長沒想到平時很尊重自己的麻主任今天竟翻臉不認人了，說，我平時對你不薄。
麻主任說，那是兩碼事。
鄉長無可奈何地指點著麻主任，說，那你說吧，要多少？麥子突然說話了。她說，鄉長，我們不要錢了。
啥？麻主任愣住了。
鄉長說，孩子，那你有什麼條件？
麥子說，讓我和大龍結婚。
麻主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我家麥子漂亮，你家大龍能幹，倆孩子挺般配的。我看這樣也行。
麥子出院時天仍舊陰著，幹冷幹冷的北風在薄雲下一股一股地旋，抽得人臉痛。
麥子出院是大龍開車來接的。車嗚嗚地走，兩個人始終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