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下來的時候,大蘭正組織村裏的姐妹們把各家各戶僅有的一點白麵都聚起來,她打算烙一些千層餅送到前麵去。烙千層餅需要豆油,大蘭就首先把自己家的油瓶拎了出來,正吩咐人到各家去拎油瓶,通訊員跑來送給大蘭一張紙條。
大蘭她們的任務隻有一個,在天黑之前,在女兒河河麵上架起一座橋。大部隊要在午夜之前全部過河。
看了紙條大蘭就意識到前方吃緊了。東北方向還沒有聲響,但大蘭知道林彪、羅榮桓已經指揮部隊把錦州團團包圍了,否則前麵的戰事不會這樣緊。大蘭死死地捏著紙條,快步出村,站在女兒河邊,向對岸望。
女兒河麵平展如鏡,河麵不寬,大概有二十多米,但最深處水可到腰部。已經是十月份了,河麵上泛起的涼意撲得滿麵,大蘭的心就焦躁起來。
村上的青年男勞力都上前線去抬擔架了,櫃子、木料也都運到塔山修了工事,要架一座橋,人呢?料呢?情急之中的大蘭風風火火地跑回村,挨家挨戶地串,卻沒有找到可以架橋的東西。她急得把手裏的油瓶子狠狠地頓在桌上。瓶子斷裂了,大蘭的手流出了殷紅的血。
前麵的解放軍一定傷亡很大,大蘭說,如果增援部隊不能很快上去,那一定很麻煩。咱們的任務是在女兒河上架一座橋,在天黑之前。大蘭用目光在姐妹們的臉上掃視了一遍,說,這是死任務,不完成不行。大蘭望了望已經向西天飄的太陽,瞪了瞪眼睛,行動吧!天快黑時,河岸邊堆積了全村的門板,還有一些桌子。大蘭粗粗一算,門板夠了,可桌子太少,擺下去,連河中間也到不了。她就又瞪起了眼睛,正要吩咐人下去找桌子,一隊人馬迅速地向河邊靠過來。大蘭的心就“咯噔”一下。
一位瘦高的連長跑來,問大蘭,橋呢?
大蘭的心一陣急跳,河麵上漫起來的涼氣使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她就有了想尿尿的感覺。
連長望了望河麵以及岸邊的那些東西,回頭衝隊伍喝一聲,往後傳,準備渡河!
不!大蘭尖尖地叫了一聲。水太涼,渡了河怎麼行軍打仗?
可橋呢?連長說著貓腰卷褲腳。
橋,有!大蘭吩咐身體單薄的二丫立即把烙好的餅發給戰士們,然後她跳進河水裏,把門板的一端扛在肩上。
眾姐妹紛紛跳下河,用肩頭扛起門板。隻有幾分鍾,一座由門板做橋麵,人體做橋墩的便橋出現在了女兒河上。
連長大叫,這怎麼行?
大蘭死死地咬著牙齒,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快過橋!
連長揉了揉鼻子,衝部隊喊,往後傳,輕落腳,快速過橋!戰士們順著門板橋快速向河對岸跑去。
月亮升起來了,雖然沒有滿,但仍把清輝撒下來,像一些閃亮的銀子,在女兒河麵上閃閃耀耀。大蘭用雙手死死地抓緊門板,右肩上鑽心地疼,她忍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努力地把身體站直,站成一座橋墩,挺立在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二日的女兒河裏。
部隊過完了,大蘭想喊大家快上岸,但她的雙唇抖得厲害,她用了很大的勁,也沒有發出聲音來。她想趕快爬到岸上去,但雙腿卻怎麼也邁不動。她緩緩地轉過頭,望了望仍站在河水裏走不動的姐妹們。
站在河岸上的二丫發出一聲尖厲的銳叫:大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