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機場的路有30裏。
現在女人出門了，揉了揉澀痛的眼睛，走上了街麵。
昨晚女人一夜沒有睡，早晨起來後眼睛疼得厲害。坐在廚房裏吃東西時，她吃得很慢，邊吃邊想。最後她下了決心，到機場去，去接兒子回來。
雖然她這樣做違背了和兒子的約定，但她還是這樣決定了。
女人走得很是吃力，因為她的一隻腳昨天去打工時不小心扭傷了，走路不敢吃勁，每走一步，都要劇烈地疼一下。但女人沒有多想，就決定步行去機場。她知道，坐出租車去飛機場要花30塊錢。這幾乎是她打工半天的收入。她知道自己在乎這30塊錢，所以在兒子赴香港之前，她就和兒子約定了，兒子去香港參加比賽，她不送，也不接。
兒子很理解她，臨走時，他用大人的口吻說：“媽媽，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他還用力握了握拳，以表示他的決心。
女人知道，兒子的確非常想取得好成績，來回報媽媽。這樣的比賽機會不是很多，而且，這次比賽是在香港，離家要近一些，可以節省一些路費。
兒子學習彈鋼琴已經10年了。
這10年間，女人經曆了失敗的婚姻，一個人帶著兒子生活。她每天要上班，下班後要出去打兩份工，才能供得起兒子學習鋼琴。女人很累，也很艱難，但她堅持著，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著兒子的鋼琴夢。那真的是兒子的一個夢想，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在他很小剛剛接觸鋼琴的時候，那位著名的鋼琴教授就驚喜地預言，這孩子有著非凡的鋼琴天賦，經過刻苦努力，一定能成為鋼琴家。
10年時間，並不短暫，那是在女人的手指間流過去的，是在女人的腳板下淌過去的，是在女人咬緊的牙縫中擠過去的。
10年，轉眼就過去了，兒子的鋼琴已經彈得相當好了。這次去香港參加一個國際性的鋼琴比賽，就是兒子證明自己的機會。所以，女人毫不猶豫地拿出了自己從牙縫裏省下的六千元錢，讓兒子踏上了飛往香港的飛機。
10年來，女人給自己定下的夥食標準是每天10塊錢，雷打不動。
為了兒子，女人付出了巨大的犧牲。訂不起報刊，她就利用工作的閑暇時間，到單位閱覽室為兒子摘抄好文章，並寫下自己的心得體會，晚上拿給兒子看，教育他如何學習，如何做人。當兒子功課不是很緊的時候，她就領著兒子一起去她打工的地方，幫助她幹活，讓兒子體驗生活的艱辛和勞有所獲的快樂。
女人一點點走出了市區，路兩邊的樓越來越少了，眼前是空曠的原野。
女人走路時是咬著牙的，因為她的腳越來越疼了。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能鬆勁，要挺住，自己決定去飛機場接兒子，決定走著去飛機場接兒子，是下了很大決心的。
現在饑餓開始向女人襲來。早晨她吃的東西太少，她的胃裏已經空了。女人拐到路邊，向一個雜貨店老板要了一口水喝，繼續趕路。
女人昨天晚上始終沒有合眼，她看著那隻小小的馬蹄表，聽表針轉動時發出的“滴答”聲。她似乎看到了兒子正坐在燈光明亮的舞台上，坐在漂亮的鋼琴前，瀟灑地舞動著手指，仿佛聽到了兒子正在演奏著優美動聽的曲子。大概是約翰·斯特勞斯，也可能是肖邦。女人的嘴角不知不覺地露出了笑容。
當時針指向比賽結束的時間時，女人呆不住了，她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走。猶豫了好一陣，她才拿起電話，很奢侈地往香港打了一個長途。
當飛機場出現在眼前時，女人的眼睛裏突然湧出了淚水，怎麼止也止不住。也許是因為腳疼，也許是因為饑餓，也許是因為別的，女人一下子說不清。
女人在飛機場的休息大廳裏坐了5個小時。她來得太早了。
飛機降落了。兒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女人站了起來，向兒子揮了揮手。
兒子很顯然是愣了一下。因為他和媽媽有過約定，他去香港比賽，媽媽不送，也不接。
女人走了過去，張開了雙臂，向著還在發愣的兒子。
兒子叫了一聲：“媽媽！”奔了過來。
女人一下子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裏，大滴大滴的淚水在她的臉上流下來。
“媽媽，我失敗了。媽媽，別埋怨我。”兒子哭得很放肆，在媽媽懷裏，兒子把什麼都放下了。
女人在兒子的背上拍了拍，說：“奮鬥的路上有成功，也有失敗。媽媽不埋怨你。”
一年後，兒子被烏克蘭一個著名的鋼琴教授看中，前去深造。
兩年後，兒子成功地考入了德國漢諾威音樂學院，專修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