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前塵往事(3 / 3)

蕭嶽的身體一下子頹然如鬆弛了的弓,這位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威名的蕭門門主幾十年挺直的脊背此刻初次無力地彎了下去。

“我想了兩日兩夜,還是不明白,到底從哪裏開始錯了?我一直覺得我對不起的是你和你母親,但他們母子,難道我的忽略真的嚴重到如此地步,讓他們不惜對你狠下殺手?”

偏頭想了片刻,蕭澤淡淡一笑。

“人非聖賢,豈能無嗔無怨無妒?這二十多年您待孟姨可說不薄,但您的心,並沒有分給孟姨多少。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當年甘願嫁給您做妾室,孟姨身為相府千金,已是委屈,卻仍是盡心操持了這麼多年——爹,對這個家,對孟姨,您難道真會毫無一絲留戀?”

“……澈兒說,要我放他們母子離開,他會再不問江湖事。我不知道,這麼多年,我從未想過會有今日這局麵。放,不是;不放,也不是。澤兒,是不是真就隻有這一個解決的辦法?”

“都不過是關起門來的家事,爹,您這麼猶豫,又何嚐不是已有主意?軟禁有三日了,您也許先該去看看他們。到底該如何對待孟姨,爹您憑心便是。至於蕭澈,我想見他,我們兄弟也該好好談談了。蕭漩的下落,也還請爹命人細加搜尋,年輕本就氣盛,他又個性激烈,多少有些衝動。”

“你——就這麼認為?”

“不,這件事當然不是這麼一句話就能說清的,可是我希望能把方向轉到這裏去。”

蕭嶽歎口氣,轉過頭去注視著蕭澤蒼白的臉色。

“當年暗膽敢受命刺殺於你,現在想來,那雇主大概便是他們母子吧。處心積慮這麼多年,你放心?”

“爹,您不是也說過的嗎?我是長子,是大哥,有些事,我是該多擔待些。”

遲疑片刻,蕭嶽站起身來。

“好吧,你才剛醒來,先好好休息一會兒,我晚點再叫澈兒來見你。哦,那個蘭塵,需不需要叫她過來照顧你?”

“不必了,要她把我的清園照顧好就成,等我再好點就回去。”

點點頭,蕭嶽扶著蕭澤躺下,又喚了人進來細加看護,這才轉身離去。待蕭嶽一轉出那道幃幕,蕭澤便閉上了眼睛。毒素未清,剛醒來的他著實虛弱,這輩子還是初次無力至如此地步。

蕭澤安靜地躺在滿室藥香中,他沒有試著去調息運功,有母親在,他便不用擔心身體上的問題。現在,麻煩的是孟姨和蕭澈的事。

其實他也不知道如何處理才算真正好。

蘭塵說過,這世上最不可理喻的恰恰就是人的心。有些事不是交心坦誠就可以的,比如孟姨的怨,比如蕭漩的恨。

也許是更像母親吧,對那種因愛而生出的瘋狂,蕭澤隻想皺眉。

但這卻不是他可以逃避的,那畢竟是曾給予他溫柔的女人,是一直維護著他這大哥的蕭澈的母親,他不想失去一個弟弟後,再失去另一個。況且即使父親也許真的沒有那麼愛孟姨,但二十多年相守,豈會仍是半分情義也無?再者說了,以父親的性子,若當真無意,就算對方是堂堂相府小姐,當年又怎肯逆著母親也要娶進門來!

如今,隻希望父親能更了解一點。更了解母親於他,終究已消磨成前塵往事。而孟姨的怨,若是可以的話,最好也一並歎息著丟入風裏,化作前塵往事吧。

蕭澤醒來的消息迅速就傳了出去,門中上下人等一陣歡欣,但眾人也明白,蕭澤的平安正意味著暴風雨前的死寂已過去。誰也無法猜測蕭嶽會如何處置此事,孟夫人與蕭漩謀刺蕭澤是真,但他們背後,畢竟還有個相府,而當今皇帝,畢竟是孟夫人的表弟,據說自小與之親如姐弟的人。

蕭嶽順著回廊慢慢踱著,這條路,他走過二十多年,閉著眼睛都不會錯的。二十多年,不知道經曆過多少驚濤駭浪的大事。他的腳步,卻從未如今日這般沉重,甚至,有些躊躇、猶豫。

再怎麼慢,也究竟還是走到了門前。

牢牢看守著院門的屬下立刻遵從命令打開了緊鎖的院門,蕭嶽背起手,緩步走了進去。

院子裏很靜很靜,秋風一起,颯颯的幾枚黃葉飄卷下來,竟有滿地淒涼的感覺。明明這時候才算剛剛進入秋天,高遠的天空整日都藍如一大塊澄淨的美玉,一陣陣吹過袖間的風,也正舒適怡人。

蕭澈拿著掃帚在打掃院子,被軟禁的這幾天,他都會神色平常地把院中不多的落葉清掃得幹幹淨淨。此刻看見父親進來,蕭澈也沒有任何多餘反應。他把掃帚靠在旁邊的樹幹上,等候在路邊,朝著蕭嶽一揖,淡淡道了聲。

“爹。”

蕭嶽朝屋內看了看,蕭澈依然站在那裏。

“娘剛睡下,她這幾天精神不太好,爹若有事,可以先同我說。”

“……你娘她,怎麼樣了?”

“沒什麼,娘計較了半輩子,慢慢也就放開了。”

呆了呆,蕭嶽的眉頭皺起又平複,他把目光移向淡漠如平常的二兒子。蕭澈自小常年在南陵,身手如何蕭嶽當然清楚。這世上,沒人能在蕭二公子臉上留下那樣深的五指痕,除非蕭澈不閃不避。

“澈兒,爹想知道,為什麼你那樣維護澤兒?”

“因為他是我大哥。”

“——你,不想要這蕭門?”

蕭澈抬頭淡淡地瞥父親一眼,輕而幹脆地回答。

“除了大哥,沒人有資格得到蕭門。”

深深地吸一口氣,蕭嶽轉頭看向沉寂的屋子。

“我進去看看你娘,等她醒了,跟她好好說會兒話吧。澤兒,你大哥已經醒來,他想見你,你去吧。”

蕭澈的眼簾動了動,習慣了挺直的脊背看不出放鬆的跡象,但蕭澤平安的消息確實把壓在他心上最重的大石搬開了。他沒有立刻走開,看著父親的背影,掀唇問道。

“爹,三弟呢?”

“……他還沒有找到。”

蕭嶽的腳步放慢了,卻沒有停下。

“……您要對娘說什麼?”

蕭嶽的腳步停下了,說什麼,他其實真不知道要說什麼。世人都知道韋月城在他心中的份量,她更是早在嫁給他為妾之前就已清楚,為何要隔了二十多年後卻來百般謀害蕭澤?

是那姑娘說的“求不得”的緣故麼?

求不得,求不得,****之事,如何去“求”,怎樣又才算是“得”?

他沒有想過,而她的想,變成了陰謀。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大哥的身體要盡快養好,漩兒要趕緊找回來,你娘,爹當初娶她的時候就說過了的——這輩子,不離不棄。”

“不要指望爹忘了月城,若是如此輕易就忘了她,恐怕你們的娘,爹將來也會拋諸腦後。總之,月城不會再回到我身邊,這是去年就已經說開了的事,但我心裏仍然有她。你娘做下如此事,爹心中也仍然有你娘。”

“前塵往事,不要再計較的話,家就還是那個家……”(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