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生意趁年關,鋪子裏正是忙的時候,可榮錦卻收到了帖子,是絲布行會東家掌櫃要聚首。

筵席擺在了清風樓,對外宣稱是行首邀各位掌櫃歲末相聚,共商行會事宜,可內中門道,大家皆心照不宣。

自榮錦的錦繡坊開業以來,同行們瞧她孤身一人又是新來乍到,明裏暗裏可沒少給她使絆子、下套子。

可誰曾想,不過月餘,竟有傳言說,榮錦背後有武德司都統這尊大神撐腰。

眾人前幾天還想著如何打壓,這會兒風向驟變,眼巴巴地上趕著來奉承討好。

宴會上,眾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腦兒地圍在榮錦身旁擠,奉承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榮錦被搞得有些暈頭轉向,心神更難安定。

本來撒謊是自救,可誰能想到謊言像火在荒原蔓延開,如此不可控。

今天是臘月十八,馬上就要小年,沈懷遠回來,自己該如何麵對?

她可不想硬著脊梁從寧陽逃出來,最後又一敗塗地回寧陽向父親認輸,去泉州嫁給那個胖子。

宴會的一角,燈光昏黃一片,李二娘眼中神色不定。

榮錦沒來時,李二娘是行會掌櫃裏唯一的女子,模樣周正,平日裏行會相聚,憑借著幾分潑辣爽利,總能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雖說大事上頭做不得主,可那些玩笑打趣、話題談資,總歸是圍著她打轉的。

哪曾想半路殺出個榮錦,把所有風頭都搶了去,連生意也被搶了。

以前燕燕樓的衣料、裝飾用的各類絲羅紗緞,向來是從她二娘布坊采買,那可是筆不小的買賣。

可就在大前天,燕燕樓的頭牌樊皎皎竟親自跑到榮錦店裏,大包小包地像不要錢似的買了一堆。

常言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李二娘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說什麼認識沈懷遠,李二娘是萬萬不信的。

那日刀疤劉將榮錦拖進暗閣,什麼事也沒辦成,就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出來,定是榮錦為了自保,臨時編的瞎話。

一定得想辦法拆穿她!

李二娘也是個實幹派,輾轉多日,費了好大周折,托了幾層的關係,終於尋到了開業時到店裏為榮錦撐場子恒昌號東家白孟軒,並搭上了話。

時間在榮錦的惴惴不安中過得飛快,轉眼已翻過了小年,沈懷遠領著武德司一眾精銳回了京。

一路策馬疾馳,待踏入武德司衙門,才剛落腳,便覺周遭氣氛透著幾分詭譎。

屬下副將奉上茶水,彙報京中大小事宜,可說到最後,言辭就漸漸不利索起來,好似嘴裏含了熱豆腐,吞吞吐吐。

沈懷遠劍眉一蹙,眼中不耐之色盡顯:“有話痛快點講,莫要這般扭扭捏捏,像個小腳婆子!”

那下屬心一橫,咬牙拱手道:“大人,京中近來有些傳言,屬下難辨真假,實在不敢貿然呈報。”

“真假難辨就去查,查完再報!”

“是……是和您有關的,屬下不敢細查……”

“和我有關?”沈懷遠擱了茶盞道,“說!”

“西大街兩個多月前開了家賣布匹的,叫‘錦繡坊’,有人傳那女掌櫃……那女掌櫃是你的心上人,還是偷偷從你私宅裏跑出去的……我聽著破綻百出,可大人沒回來,我也不敢貿然行事,隻派人盯著了,想著等您回來再行事。”

沈懷遠雙眸瞬間冷若寒潭,周身氣壓 “唰” 地一下降了好幾度,怒叱道:“荒唐!敢往我頭上潑這種髒水?可查清楚這流言從哪兒起的?”

“回大人,是從燕燕樓。”下屬答話時,身體抑不住地有些發抖。

“那些女子說最初是一個不知名姓的嫖客說的,小的去查探時,還搜出些新出的話本子……”說罷從袖兜裏抽出來,覷著他的神色,不敢遞上來。

“拿來!” 沈懷遠伸手將話本接過來,翻開那滿是豔俗字眼的紙張,正欲發作,可目光觸及 “榮掌櫃”三字,整個人陡然僵住。

“那掌櫃叫什麼名字?”

“姓榮名錦,也是江州人。”

榮錦?!

那夜的記憶、少年求而不得的渴慕、混雜些不堪難言的欲念,呼嘯而來。

在江州查案的間隙,沈懷遠曾派人去過寧陽,為父親掃墓的同時,也打聽了榮錦的消息。屬下回來說榮小姐遠嫁泉州了。

可哪裏曾想到,她竟然跑到了京城!

“大人,根據諸多線索,屬下猜測,此流言應該是從這姓榮的掌櫃自己口中傳出,可要立馬把她給緝拿嘍?” 下屬瞧他神色變幻不停,試探著請示。

“慢著!” 沈懷遠抬手喝止,慢慢地又坐回椅中,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話本上的“榮”字,嘴角不自覺的鬆弛下來。

“此事我自己動手!盯著她的人回來後,讓他們直接向我複命。”